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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三人皆走得飞快,云修儒哪里撵得上。无奈之下,廉松风同艾丰泰一人挽了他一只手,架着他往紫宸宫而来。

还离得尚远,便见宫门外灯笼火把,亮如白昼。黑压压的站了无数的人。走近一看,锦衣卫手持火把站立两厢。一二品的文武大臣同各位皇子站在中央,众人皆面色凝重。当见到魏崇翼和云修儒时,都惊诧不已。这位皇子虽然容貌最像中兴帝,却极不受宠。甚至有些大臣还不知道,宫里有他的存在。在这紧要关头,陛下为何派人把他叫来?还有那个闹得朝野震动,市井沸腾的内侍,也一并来了。对于他的到来,大臣们还能理解一二。陛下是想与心爱之人,见最后一面。有很多人都在那次朝会上见过他,印象颇为深刻。今日再见,竟比往昔又艳丽十分不止。尤其见他手抚胸口,半靠在廉松风怀中,喘息不定的样子,仍旧有人露出了痴迷的眼神。

骆缇远远儿的看见他们来了,几步抢到进前,一手一个,将魏崇翼同云修儒扯了便走。廉松风紧跟其后。魏崇翼道:“骆掌印,父皇召我何事啊?”骆缇红着眼低声道:“陛下不好了。”云修儒一听,只觉得脚下一软,跪了下去。魏崇翼,廉松风几乎同时出手,将他夹住。云修儒此时手足冰凉,冷汗将背心打湿了好大一片。骆缇在一旁催道:“别磨蹭了,有什么话到了里面再说不迟。”说罢拉了二人便走。

房中,五六个太医围着中兴帝,诊脉施针。舒皇后端坐一旁。宝麟亲王魏允之,太傅史良,国公夏百年,忠勇侯宦海宁,新任刑部尚书单安居,兵部尚书索疏影皆是忧心忡忡的侍立在床旁。见他们进来,各自闪在一边。夏百年鄙夷的斜了云修儒一眼,冷冷的哼了一声。太医们也暂时的退了下去。

骆缇附在中兴帝耳边道:“陛下,他们都到了。”中兴帝半睁了眼,向着床边望去。当看见云修儒后,他青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魏允之同骆缇将他小心的抱起,在背上塞了厚厚的两个枕头。中兴帝朝着魏崇翼点点头,骆缇赶忙拉他到近前跪下。中兴帝细细的打量着他,示意他坐在床边,缓缓的道:“你我父子,总算能正大光明的相见了。”魏崇翼有些不明白他的话,劝道:“请父皇好生保重龙体。”中兴帝听着他冠冕的言语,扯着嘴角笑一笑道:“不用再保重了,朕这便要常常远远的歇着了。”不等他再劝,接着道:“朕要你继承大统,坐拥天下,你可愿意?”大臣们在后面惊诧不已。舒皇后似笑非笑的,将视线转到门边。云修儒一脸迷茫的望着他们父子。

魏允之拍了魏崇翼一下。魏崇翼沉吟片刻道:“儿臣愿意。”中兴帝笑道:“不要以为做了皇帝,便可为所欲为,得尽天下所有。相反,常人能做的,你却不能做,常人能得到的,你未必能得到。你还要忍常人所不能忍……”说到这儿,声气渐渐低了下去。魏允之一把推开骆缇,上前将中兴帝抱在怀中,伸掌抵在他的背心处,骆缇拿了参片塞进他嘴里。约一盏茶的功夫儿,中兴地才缓和过来。魏崇翼虽对他没有多少感情,见他此刻危在旦夕,不由得难受起来,握了他的手道:“父皇歇会儿再说吧。”中兴帝反握了他的手道:“快了快了。等朕一一交代明白了,就会歇着了。”又道:“朕方才说的,你可想好了?”魏崇翼思付着他的话,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道:“儿臣想明白了。”中兴帝道:“你不怕吗?”魏崇翼道:“如父皇所说,那也是天命使然,儿臣只会去承受,绝无退缩之理,更谈不上害怕。每朝每代的君王,不都是怎么过来的吗。父皇,你不也怎么过来的吗?”中兴帝忍不住大笑起来,用力的捏了捏他的手道:“好孩子,朕到底没有看错你!”又指着几位大臣道:“这俱是我朝的

股肱之臣,还不上前见礼。”魏崇翼立起身,走上前拱手道:“我年少浅学,日后还要诸位卿家大力扶持才好。”说罢,拜了下去。众人慌得跪了一地道:“殿下折煞微臣了,辅佐天子乃是臣子的本份。”魏崇翼起身,双手微托道:“众位卿家快快请起。”中兴帝又道:“君山(魏崇翼字君上),与你皇叔跪下。”魏允之正抱着他,不得起身,叹口气道:“别让孩子跪来跪去的了,皇兄的意思臣弟都明白。我在一日,这个江山便替他守一日,绝无二心。”魏崇翼朝他深施一礼。

中兴帝挥退了众人,独留舒皇后,骆缇在房中。帝后二人遥遥相望,舒皇后微微笑道:“陛下记得答应过臣妾的事,臣妾方走得安心。”中兴帝也含笑道:“你的父兄虽不在朝为官了,朕又不会抄他们的家。即便是隐退乡间,也是一方富户。你的孩子,也是朕的亲骨肉,朕不会为难他们,君山也不会。”舒皇后立起身,缓缓走到门边,似乎被裙裾绊了一下,骆缇从后面扶住她道:“娘娘小心。”舒皇后甩开他的手,扶着门笑道:“你要我死,不光是为了君山吧?还有那个人。哈哈哈……我是你的结发妻子,你竟然肯为他而置我于死地?”中兴帝平静的道:“李婉儿还记得吗?她是怎么得罪你了,竟被你逼的悬梁自尽。可怜那日正是她生日呢。”说罢,呼呼地喘起来。骆缇慌得赶过来,替他揉着胸口。舒皇后愣了一下,似乎一瞬间想明白了许多的事,苦笑道:“陛下陛下,你,你瞒得臣妾好苦。”说罢,眼泪直流下来。中兴帝道:“是你瞒得天下人好苦。都道你仁慈贤良,哪知你却是……不说了。若将你留下,此事若败露,君山定不会饶你。那样,他便会留下骂名。朕想来,多半是你先得手。同样,你也会留下骂名。不如随朕去了,大家干净。你的贤良之名会永记史册。”舒皇后恢复了仪态,向中兴帝行礼道:“臣妾先走一步,在那边恭候陛下了。”说罢,在不停留,往自己的寝宫而去。骆缇紧跟在后。

云修儒正朝这边张望,一时二人四目相对。魏崇翼微微上前一步,将他挡在身后。骆缇怕迟则生变,在一旁催促道:“时候不早了,请娘娘快些上路吧。”众人一听,皆大惊失色。舒皇后望着云修儒道:“你好福气呀!”又转向魏崇翼,忽的双膝跪下,抓着他的手臂道:“君山,替我照顾好你大姐和兄长。答应我?”魏崇翼定定的看着她,眼神没有半点起伏,微微的点点头。

庄婧公主打人群中扑过来,抱住母亲放声大哭。骆缇冲手下使了个眼色,立时上来几个内侍,将公主架走。舒皇后抚了抚散乱的青丝,望着云修儒道:“你都看见了,他都是为了你呀!”骆缇脸色一变,招手叫了两个内侍,拖了皇后便走。魏崇翼暗暗念道:“母亲,你在天之灵可瞑目了。”

夏百年几步走过来,照着云修儒胸口便是一拳,口中骂道:“老子打死你这个害人精!”这里本不算太窄,可偏偏人多了些,挥舞不开。廉松风提了口气,挡在云修儒面前,硬生生的受了他一拳。只觉气血翻滚,喉间一阵泛甜,被他强压了下去。夏百年嚷道:“廉松风你傻呀?你替他当作什么?”魏允之打后面冲上来,连着扇了他两记耳光,吼道:“这是什么所在,岂容你在此放肆!”回头看时,见云修儒拼尽全力的抱住廉松风,扶他在栏杆上坐下,低头问他怎么样了?脸上关爱之情尽显无遗。

这时,艾丰泰走出来,唤魏崇翼,云修儒和廉松风进去。魏允之一把扯了夏百年,拖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你再要对他动粗,我他妈的就立即跟你绝交!”夏百年恶狠狠的道:“那贱人都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要你这般的护着他?你也听见了,陛下竟为了他逼皇后殉葬。你还要将这个祸害留给殿下吗?皇后是何等的贤良,陛下是不是病糊涂了?”魏允之戳着他又宽又大的脑门儿,咬着后槽牙道:“你他妈的知道个鸟!你只管好好当差,尽自己的本份便好。天家的事知道的太多,与你无有半分好处。”夏百年推开他,气哼哼的站到一边。

艾丰泰又与中兴帝喂了一块参片后,退了出去。

中兴帝示意他们都坐过来。一手拉着魏崇翼,一手拉着云修儒,含笑道:“没想到,你们竟相处得如自家骨肉一般,真好啊!”又对魏崇翼道:“我把他就交与你了,你一定要好生带他。”魏崇翼道:“父皇请放心,儿臣会拿他当母亲一般孝敬。”云修儒一听,慌得跪在地上叩头道:“殿下使不得,奴婢何以克当?”魏崇翼把他拉起来,按在床边坐好。中兴帝道:“想是不曾与你说明白,所以才吓到了。”歇一歇道:“我那里已经拟好了一道旨意,骆缇自会与你。我走后,许你自由之身。你便是出宫也使得,旁人不得干预。便是皇上,也不得阻拦。”魏崇翼一把抓住了云修儒的手道:“守真,你已然答应过我,在我身边哪儿都不去的?快说啊?”云修儒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木然的点点头。魏崇翼这才长出了口气,将心慢慢放回肚子里。中兴帝道:“我虽临幸过你,但,只要你有了意中之人,便可随他去,他人也不得阻拦。”廉松风心里一跳,悄悄将云修儒扫一眼。中兴帝将魏崇翼的手,交到云修儒手上道:“我也把他交给你,望你念他母亲早丧,幼年之时无人怜爱,多多疼惜与他吧。”云修儒忽的跪下道:“陛下即疼惜六殿下,却为何要皇后殉葬?难道大公主与二殿下不是陛下的骨肉吗?也要他们品尝丧母之痛吗?”中兴帝道:“似你这等良善之人谦谦君子,如何知道其中的厉害,你且起来吧。”云修儒那里肯依,在地上连连叩首。

中兴帝一时怒从心头起,猛地坐起身,让魏崇翼同廉松风都出去,狠声道:“我如今是将死之人,不知你可信我的话吗?”云修儒打地上爬起来,急

31、第31章...

急的上前扶住他道:“奴婢信奴婢信的!陛下快躺下吧。”中兴帝见他眼圈儿都红了,稍微的缓和了一下道:“守真,你我临别在即,你也抱抱我吧?”云修儒这次没有推诿,坐在床上,将中兴帝抱在怀了,颤声道:“陛下前几日还是好好的,怎么今日便……”中兴帝苦笑道:“练功太急了,有些走火入魔了,说与你,你也不懂得。你不是想知道皇后的事吗?我这便告诉你。”说罢,将皇后如何逼死李才人,自己迫不得已冷落魏崇翼,又让廉松风故意醉酒误事,罚到魏崇翼身边保护他。以及施苦肉计,将他赶至灼阳宫之事一一相告。

中兴帝一席话说完,闭了眼半响无语。云修儒正要叫人,不想,他又微微的睁开了双眼,气若游丝的道:“守真,现在只你我二人,我们说会体己话吧。”云修儒强忍着泪道:“奴婢听着了。”中兴帝道:“你从来也没叫过我的名字呢。”忽又轻轻笑道:“你还不知道,可怎么叫了?”正说着,一滴眼泪落在他的唇上,中兴帝像是得到了宝贝,伸出僵直的舌头,笨拙的舔了一下,咧着嘴笑道:“这是为我而流的眼泪吗?哈哈,你……终究肯为我动心了吗?”云修儒此时已是泣不成声。心里不断的道:“我是恨他的,我是恨他的,为什么要伤心,为什么要哭啊?”中兴帝用尽全力的,想伸手与他拭泪,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云修儒握了他逐渐变凉的手,紧紧的贴在自己脸上。中兴帝抚着他的脸,手下的肌肤滑润诱人。他无限留恋的望着那张脸,微喘道:“自从你跟了我,便没见你正经笑过。记住了,我名泰之字广和,叫来我听听。”云修儒抖着唇道:“广和。”中兴帝听得好不欢喜,吃力地攀着他的脖子道:“亲亲我吧?”云修儒慢慢垂下头,将唇覆在他的唇上,轻轻的吻着。少时,中兴帝扶了他的头道:“为何今日这般和顺?是可怜我这个将死之人吗?”云修儒将脸微微侧到一边,流泪不语。中兴帝放下手,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原来,你果然不曾爱过我。你这块石头,我再也捂不热了。真是自作自受,害了你,也害了我自己。”云修儒哭道:“陛下,别说了,别说了!”中兴帝不错眼珠儿的望着他,不死心的道:“守真,你许我一个来世吧?来世我愿嫁你为妻,偿还今世欠你之情。”云修儒抽泣道:“你今世不曾欠我什么。方才殿下说,‘天命使然’,这便是我的命了,怨不得旁人。也许前世是我欠你的,这一世我还完了,我们两不相欠。”中兴帝失望到了极点,竟有些接不上气来,喘息着道:“你连哄我一哄都不愿意吗?好个……至诚……至诚的君子!”

这时,骆缇进来回奏道,舒皇后升天了。云修儒一惊,哭道:“天家竟这般无情吗?”中兴帝眼神渐渐涣散,拼着最后一口气道:“我把路给你们铺平了,好好儿……好好儿,过……过吧。”骆缇扑上来看时,他已然咽了气,只是双眼还睁着,万般不舍的望着心爱之人。

骆缇大声哭叫道:“陛下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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