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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家里养了许多猎犬。其中有一条掉光了牙的老狗,成天无精打采地窝在墙角,从不会攻击任何人。但连家里最下等的仆人,有事没事在路上看见它都要踢一脚。那些在主人那里受了气的下人,更是喜欢拿它出气,动辄下狠手踢打。一日我早上起来,发现它被一块石头砸烂了脑袋,血流了一地。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这只狗年已老迈,不可能、也没有力量袭击人,人却如此恨他。家里其余猎狗,动辄抓咬狂吠,却都被喂得膘肥体壮,皮毛顺滑。师哥,你可知是为什么?”

盖聂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为什么?”

“因为别的狗有牙,谁要是上前挑衅,可是会被咬的。但欺负一条没牙的狗,却没有这种危险。人便是这样。如果一件恶事做起来不需要承担任何后果,那么大部分人都会去做,并且习以为常。”卫庄说着语气一转,肃然起立:“过去的七国君主,如果暴虐百姓,他的臣子便会警告他:如此作为,人口都会逃亡到邻国去了。但倘若天下成了嬴氏一家的天下;秦王以严刑峻法约束百姓,如同拔去狗的爪牙。当嬴氏无道时,谁来警告他们?谁又能约束他们?当四海归一,七国莫非王土,到了那个时候,天下人可往何处逃?”

TBC

第71章七十一

虚实之章八

卫庄慷慨陈词一番,如意料中的没等到盖聂的任何回话,于是冷笑一声便起身离开了。看来他的目的就是找个能欣赏他计谋全景的人倾吐一番,倒不是当真为了说服某人。对于鬼谷传人来说,世间能跟上他们想法的人太少,哪怕抓住一个都是至高的幸事;就好比对于一个下棋的国手而言,击败对手已经没什么稀奇,更难得的是观棋之人能看出他的布局是多么精妙、每走一步暗含了多少算计与心血,这才更加令人陶醉不已。

纵横游说之术到了卫庄这种程度的人,一般听他说完,大多数人的反应都是直接心悦诚服,跪地求指点一条明路;像盖聂这般听出好像哪里不对只不过无言反驳的,已经是比较高端的境界了。卫庄走后,盖聂坐在原地静思了许久许久,从在鬼谷修行的三年想到出谷后投军的生死历练,从入秦出仕的一路打拼到游历三晋齐楚的种种见闻,似乎始终无法抓住一个令他能坚守本心、亦能够击溃卫庄的质问的答案。他自觉陷入了僵局,于是干脆放空头脑,让肢体得到充分的休息。

不管辩不辩得过小庄,他都一刻都没有放弃逃脱此地的计划。盖聂自认随性谦和,然而所做之事必须由自身的意志所决定,从不受人摆布。

大约又过了半日之久,昌平君被人架着送了回来,重新挂到了对面囚室的锁链上。盖聂望着他昏昏沉沉的样子,不禁想起自己在邯郸被罗网擒住时的情状,与昌平君此时的处境着实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无论昌平君合作与否,卫庄都绝不会杀他;为了隐瞒姚贾的账目已经落入他人之手,他必须让“昌平君背秦”这一消息是真实的。而在邯郸时盖聂之所以被留了一命,仅仅因为罗网看中他的剑术。当时他倒是想对赵高展示一番自己游说辩合的才能,不料还未开口就被嘲笑了。“如今天下大定,七国已灭其二;纵横游说,也都无甚大用了。”这句话,从当时起便成为了盖聂心中的一根刺。

难道说盖某亦有如那个散尽千金之家,习得了“屠龙之技”的蠢材,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

想到此处,盖聂忽然又觉心头一道灵光闪过。

“我太愚钝了。为何执着于一个答案呢?人事在变,问题的本身就在变化,哪有一个答案便能解答全部的道理?天下大势自开天辟地以来便在一刻不停地变化,无论是尧舜的盛世,还是桀纣的乱世,最终都如江河一般奔流远去;曾经翻云覆雨的纵横说客,到四海一统之时却毫无济世之用。我所求的道难道不也应如流水一般,延绵不绝,应势而变才对么?

“诚如小庄所说,倘若将来赢氏的子孙暴虐百姓,那时自然也会出现新的解决之道。我非圣贤,不求永偃戎兵,垂于后世,所能考虑的,只有终止眼前的战祸而已。人在交战之时,将帅鼓励士卒冲锋陷阵,杀人如麻,这算不算一种恶?但是战火熄灭,在平静的乡里,哪怕杀死一个人也是犯法,必须要承担罪责。也就是说,人之善恶,需要在特定的情形下才能断定。正因为知道如此,才必须以律法规范群臣百姓的作为……但天子呢?即便没有有形之法,可有无形之法约束着天子的举动?若想盛事常在,国家繁荣,天子亦不能为所欲为。以秦王之精明强干,怎能不清楚这种束缚所在?”

盖聂只觉心头的迷雾渐渐散去,下一步该采取的行动也清晰起来。他趁夜间用饭之时,看似无意地打翻了桌案,汤水洒了半身,几只圆溜溜的果子满地乱滚。侍女赶紧取来布巾为他擦拭。盖聂趁机调动阴阳之气,集中在右臂之上;他虽不会使阴阳家的咒印之术,却可以凭记忆找到当年中咒印时那股内息将分未分、化而流动的感觉。果然,当湿淋淋的右臂上重现“震”之卦象时,封穴金针像破土发芽的草木一般,往外启出几毫。

盖聂发觉右手可以移动寸许,于是偷偷藏起两枚红枣。到夜深之时,他贴着囚室的四壁细细摸索,终于找到一处隐蔽的孔道,约有一寸粗细;遂将两颗枣子陆续塞进孔中,刚好卡死。

随后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当他听出对面牢房中的呼吸动静改变了,方才开口道:“昌平君,你醒着罢?”

对面没有答话。盖聂意料之中,倒也不急:“我想到一些事,你若有兴趣,便听一听。六年前九龙峡一战,堪称在下出谷以来遇上的最危险的硬仗之一。阁下的剑术,在下也佩服得紧。但盖某始终没有想通,那时你是如何从我剑下逃脱的?”

昏暗的牢室内传来细小的铁链相撞声。但也仅此一声而已。

“然而入秦之后,在下在咸阳曾邂逅一位精通阴阳术的高人——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行走于闹市,众人眼中的她皆是不同的样貌;她只需摆下阵法,便可使实物消弭于无形。因此在下想,当初你在崖下,是否也用了相似的幻术呢?”

昌平君低哑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错。当初我施以阴阳遁术,你仍在水下寻找时,启已经上了岸。而当你在岸上茫然无措时,启就在你身边百步之内。”他讲到当年得意之计,语调中总算有了一丝兴奋。

“原来如此。彼时你暗我明,你何不趁机良机取在下性命?”

“……”

“在下还想问,倘若阴阳术真有如此颠倒乾坤的玄妙,阁下为何至今还不以此术脱困呢?”

“幻者,诈术也。虽能欺人于视听,但五感之外,事物本身却并未发生改变。九龙崖一战后启受伤过重,只是暂时隐蔽了身形,倘若贸然行险,未必是你的对手。而如今启身中‘西施’之毒,稍一调动内息便痛如火燎蚁噬,更不能使用任何阴阳秘术。”

“原来如此。”盖聂道,“你不能运功,而我不懂幻术。然而倘若你能以阴阳术助我,你我便皆能逃离此地。”

昌平君的囚牢中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吸气声,盖聂好容易才分辨出这是他在笑,而不是在嚎哭。“……盖聂,你在说笑吗?!!”

“难道你自愿留在此处?卫庄现在不杀你,是为了从你口中得到更多关于新城,以及秦国朝堂的情报。你所知再多,难道就没有说完的一天?”

“可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这话,你已是第二次问我。”盖聂淡然道:“你不必信,但你没有别的选择。我们二人留在这里,会死的只有你。”其实他很清楚卫庄绝不会杀昌平君,但此人先前一再处于危机四伏的境地,自觉处处都是死敌,即便别的话他不会信,但若说谁要杀他,他却多半深信不疑。

然而对面只是喟叹一声,声调中感受不到些许活气。“……逃出去又怎样?秦国和楚国,皆已没有启的容身之处。”

“秦王的性情,你我皆知。他是不会容忍背叛的。但楚王这边,却还未到定论之时。楚王想杀你是出于私情,但楚国如今危在旦夕,争储夺位,还有何意义?你若一展才干,未必不会得到楚地贵族的赏识;而在存亡之危前,楚王为了争取各地封君的支持,也不得不退让。”

“呵呵……盖聂,你明明是侍奉秦王的人,却在游说我为楚国效力么?”

“因为你即便想为秦王效命,只怕也没有机会了。出于为秦国考虑,在下应当做的事就是在逃出去之前先杀了你。”盖聂不紧不慢地道,“但若没有你相助,我却也不易从卫庄掌控下的城池逃出。因此在下允诺:只要你与盖某合作,我便留你一命。至于之后你如何抉择,是你个人之事。今后战场相逢,再决生死。”

昌平君沉默了许久。但此刻盖聂听着他的呼吸,判断他的心意已经有些松动。“昌平君意下如何?”

“与你合作……哼,鬼谷纵横皆是狡诈狠毒之辈,我与卫庄的合作是个什么下场,你也见到了。倘若你我再联手一次,只怕启要死无葬身之地。”

“不是你先背叛盟约,杀了流沙派去迎接你的杀手么?”

“那么卫庄为何一直隐藏身份,不肯带着另一半玉玦现身?他只想暗中操控一切,根本没有与启结盟的诚意!”

不,小庄没有亲自去,只怕也是有原因的,盖聂想到——他早已计算到自己内伤发作的日子便在左近,而与昌平君的合作是一件大事,他不可能带着这样一个随时可能暴露的弱点赴会。而没有将半枚作为凭证的玉玦交给那群埋伏在林中的杀手,是因为不够信任?小庄曾说过,“……流沙这几年已经壮大到你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步;我只是将任务派给了一批在师哥离开楚国后加入的新人。”看来,这句话很可能是真的。但连卫庄也未曾料到,这个决定引出了后来一连串的事件,环环相扣,竟是个无法脱出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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