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哨声划破雨幕,所有人紧急来到训练场。深秋寒冷的大雨,很快将他们浇透。
袁朗撑着青葱色的油纸伞,踩着复唐高齿木屐,飘飘然的从远处走来。
“《庄子?秋水》里有这么一句话,说‘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小渚崖之间,不辨牛马。’在燕云我常想,深秋暴雨之时,黄河真的会和庄子说一样吗?”袁朗恶意的转了一下雨伞,水滴甩出去飞溅在第一排人脸上,“今天雨很大,机会难得,我想看看。不过,一个人看秋水很无趣,所以我邀请大家和我一起去看。目的地,黄河边,出发!”
侍卫司很多人听不懂《庄子》,但有一件事人人都明白,那就是这个第一次下达训练命令的人,比屠夫齐桓更可恨。
袁朗跨上马,黑炭撒开腿欢快的跑起来,由于右手还不能动,左手又撑着油纸伞,袁朗没拉缰绳,却坐的极稳。
侍卫司的人身上都负着沙袋,沙子浸透后,异常沉重,带着它们别说跑,走都走不动。离开训练营,为增加秋游趣味,袁朗专挑泥泞不堪的小路走。侍卫司的士兵穿的都是骑兵靴,鞋底平滑,最初踏上小路的几人摔的东倒西歪,泥水呛进嘴里,吐都吐不出来。
“跑,跑,跑起来”袁朗催促道,“雨势一旦变小,就看不到黄河秋水了。”
后面的人想拉前面摔倒的,一用力,自己也摔进泥浆,几十个人在泥淖中苦苦挣扎,衣服沙袋靴子里到处都是泥。
袁朗举起马鞭,用力敲了一下高城的头,高城疼的捂住额头,“一个戎狄士兵就能杀死你们几十人。你,和你的士兵全都死定了。”
“路太滑。”高城解释道
“天下大雨,你们要步行,为什么还穿骑兵靴?”
“你没说让我们换靴。”高城有些生气,不许质疑是袁朗要求的。
“我也没说让你们去送死”袁朗道,“早上一起床,看到下雨,你就该通知他们换靴。即使当时没换靴,出门的时候你也该向我要求,让你们换靴。你是舍长,你要对你舍下的所有人负责,上级不会交代你们所有事,有些事你要主动报告。”
“是”
袁朗直起身厉声道:“三个舍长带着你们已经死去的兄弟快走,耽搁我看秋水,你们就在黄河边站到雨停!”
侍卫司的人相扶相携,一路跌跌撞撞的来到黄河边。
袁朗想看的百川灌河,不辨牛马的庄子秋水没有出现,天地之间,风雨如晦,黄河缓慢浑浊的向东而逝。
一看没有,袁朗立刻说,“回营!”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刚到黄河边就要原路返回。
咒骂声四起,袁朗笑嘻嘻的听着,一句遏制的话都没有。
回到驻地,石海的姜汤水已经熬好,喝完后众人被要求去洗热水澡,丙舍有十个人被留了下来。
他们是最后到达的,必须受罚,高城也要陪着。
深夜时分,雨终于停了。
甲舍的人睡着的不多,马小帅说:“袁朗不想我们当骑兵,他要把我们当步兵训练。”
甘小宁道:“不对,步兵也要操练刀枪剑戟,咱们每天就是跑步,我觉得他想让我们当挑夫,每天扛着几十斤的沙袋没日没夜的跑,不跑死绝不罢休。”
甲舍其他人也开始愤愤不平。
史今正为睡着的人掖被角,眼见要闹大,安抚道:“怎么还不睡,明天的强度会更大。都这么大的人,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快睡觉。”说着硬拉被子让他们睡觉。
史今虽然年纪不大,却极有威信,他没对任何人发过脾气,但士兵们都愿意听他的。高城常说,侍卫司是史今的家,而这些兵崽子就是他的孩子。
伍六一那屋,已经吵起来,大家都说,我们是来训练的,不是给鹰锐当猴耍的,就算当猴耍那也要有点变化,这么日复一日的跑步,能提高什么。
伍六一吼道:“吵什么,还嫌不够累!他总不会折腾我们一辈子。只要打不垮我们,我们迟早会还回来。怕什么!有劲逞口舌之快,还不如想想怎么提高自己,到时毙的他们满地找牙!”
一时间乙屋群情激奋,大家伙纷纷坐起欢乐的畅想,待他们变强之后要如何干掉鹰锐。
高城的丙屋,很安静。高城睡着了,丙队底子最差,每天都被齐桓罚,罚十个高城得跟着,罚一个高城也得跟着。高城一生好强,在这里却每每垫底,七天下来,高城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骂,又骂了多少人。
那夜,他太累,睡的太死,以至于士兵们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见。
第二天,依旧是跑步,甲舍和乙舍的人先跑,轮到丙舍时,高城发现不对了。
士兵们不再听从号令,以李桥为首的几个老人,甚至盘腿坐下。
“你们要干什么!”
李桥道:“指挥使,我们跟着你是想上战场,不是在这里给别人当拉磨的驴,一圈一圈的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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