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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天上那群高高在上的天神早已遗忘的真理。

第13章落叶归根

“看到了吗，他手里捧着的那个，就是我的骨灰盒。”

说话的是一位白发丹心的老婆婆，烫着典型的30年代卷发。她有点微胖，因此脸上皱纹不是很多，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好几岁。可她现在却已经死了。

三天前，她死在一辆从哈尔滨出发开往漠河的面包车上。她的老伴就陪在她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哭得像个孩子。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她就已经病入膏肓，被医生宣判了死期。她和老伴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说服儿女，想在临死之前回一趟漠河。她那高居官位的儿子道：“漠河的条件能跟这比吗，这里有全中国最好的医院和医生。”他说的一点也不错，北京拥有全中国更好的医疗资源。她那小有名气的演员女儿道：“妈，漠河太冷了，您现在的身子骨，回去就是受罪啊。”当下正是腊月，一年中温度最低的几个月之一，连北京都下了好几场雪了，漠河早更是皑皑雪原、冰冻三尺。她知道儿女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可人在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是超越了性命之外的。“这是我回归故土最后的机会了，我想再回去看一眼老家的房子，看看父老乡亲。”她的声音里没有哀求也没有生气，而是宿命的澹远和灵魂的信念。她的儿女也是深明事理的人，闻此当即请假、雇车，带着二老踏上归乡远途。

说到这，老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知道做出这个决定对两个孩子来说有多不容易，这已经是四次了。第一次回漠河只到了哈尔滨我就病了，把儿女吓得不轻，在哈尔滨的医院住了五天。第二次是年关，到哈尔滨的一路非常顺利，可在去往漠河的路上，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又犯病了，只好就地住院。那次最是可惜，都快到漠河县城了。第三次我们刚到漠河，小军他妈着急忙慌打电话说小军突发急性肠炎，我们只好又打道回府。然后就是这四次，我死在了回乡的路上。”她叹了了一口气，随后又摇了摇头，“看上去像是老天爷跟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可是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后悔。无论是这几次回漠河，还是因为突发状况折返回北京，我都不后悔。尤其是这最后一次，我知道自己终将回到这片土地。”

阎七听完嗯了一声，他那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脚下的人群。那只人群是一只送葬队，走在最前面捧着画像的是老人的儿子。四十多岁，一表人才，穿着定制黑色西服。后面跟着她的老伴和儿女，再后面就是漠河的父老乡亲了。一个五岁大的孩童趴在奶奶背上，懵懂地问：“奶奶，这次走的老婆婆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她奶奶抬头看了看前面的队伍，低低地道：“她姓赵，叫赵秀芬，是个极好的人。逃荒那年，就是她接济的咱们。一会到了坟地，你给赵奶奶磕个头。”小孩满口答应，她的年纪还不足以理解“逃荒”和“接济”这两个词，可是磕头她是知道的。而且奶奶叫她磕头，听奶奶的话奶奶会很高兴，她希望奶奶高兴。

送葬队里除了老人为数不多的几个亲人，其他大部分都是漠河的乡亲。他们有些甚至从小到大都未曾见过老人，却自发地来为老人送终，只因为老人在漠河时处处为善乐于助人，她在漠河修来的福让这片土地上的人对她心怀感激。

人群到达了目的地，那里跟别处没什么两样，膝盖厚的积雪和裸露的乱枝。老人所在的村庄有一个风俗：一般的土葬就葬在村里统一地方，有坟有碑；火化的骨灰就撒在这片雪地，让灵魂回归雪原。老人的儿子按仪式流程抛撒了骨灰，人群一个接一个跪别，半个时辰后，人群开始往回走。她的老伴与儿子交换了骨灰盒和照片，两人依然走在队伍的最面前，踏着来时的路。

老人指着她老伴手里的照片，骄傲地道：“那张照片是他亲自给我拍的。他从年轻时候就喜欢拍照，退休之后就加入了北京的老年摄影协会，也捣鼓出了一点名堂。我喜欢旅游，他喜欢拍照，这十几年我们走遍了中国的山山水水，他也拍了成千上万张照片。这些照片里有一半都是我。”她脸上的幸福溢于言表。“也有人说，七十多的人了，还天天游山玩水出去瞎折腾，不如多点时间在家照顾孙子孙女。老朋友也劝我，身子骨弱就不要总往外面跑，在家好生修养，争取多活几年，给后辈多修几年福。我跟老伴也就笑笑，他们不知道我们乐在其中。我很幸运，有如此爱我理解我的老伴和儿女，这是我前世修来的福。”说完老人才意识到自己身旁的人是鬼差，怕是对她的过往早已知晓。可他却没有一丝的不耐烦，而是安静地听老人说起自己的人生经历，安静地陪老人来到故土俯瞰她的葬礼。

送葬队回到了村庄，村民们冻得跳脚，赶紧往自家暖屋里钻。老人的老伴和儿女住进了村里的民宿，他们家原来的老房子早在三十年前就被大雪压塌了。这几年漠河旅游发展得不错，附近的村落都开始弄民宿。他们入住的这家民宿是村里人自己开的，死活不肯收钱，一家人也没坚持，乡里乡亲的，待回了北京，给这家人的孩子买几件玩物，既还了人情又不让对方觉得尴尬。

见老伴和儿女进了屋，老人不经意往前迈了一步。想起鬼差还在旁边，又赶紧停住，抱歉地朝阎七笑了笑。阎七知她心意，右手轻轻一挥，将屋里的环境透视给老人看。看见熟悉的亲人面孔，老人开心得直道谢。屋里的三个人正在讨论什么回北京，儿女忙于工作都想早点出发，她老伴却道：“不急，你妈好不容易回来，咱们陪她几天，替她踩踩雪地，拜访拜访乡亲。”儿女听完后怔了一怔，她儿子道：“那我下午去县里置办些礼品送给乡里人。”她女儿道：“我给北京打几个电话，让他们安心再等我们几天。”她老伴高兴道：“好好，去吧。”

老人没再看下去，她脸上挂着笑容，“鬼差大人，我是不是应该去城隍庙报道了？”阎七道：“再等等，范无赦这就来接你。”老人有些过意不去：“让黑无常亲自来接我，不用了吧……”阎七道：“不碍事，他就在附近。”果不其然，不出一分钟范无赦便来了。

范无赦的目光在看到老人的灵魂时闪了一下。这人的灵魂极淡极轻，又站在云烟上，怪不得她和谢必安没能发现。范无赦颌首见过阎七，替主子隐瞒了身份，随后带走了老人的灵魂。

有范无赦的引领，老人的灵魂很快便到达了地府。老人生前积德行善不曾作恶，洛施大笔一挥，判她转世。结束后，洛施却又拿着断魂书出现在阎罗殿。

她向阎七呈上一页信纸，上面记录了老人的前世今生。今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前世跟老人愿想的不太一样。老人的前世是一个富家千金，娇生惯养任性跋扈，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个遍，死后下了拔舌地狱，服刑三百年。三百年后刑满投胎，幸福美满地走完了这一世。

阎七看完后笑了笑，将信纸燃成灰烬。

洛施冷冷地道：“人终究是一种脆弱的生物。过得好觉得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过得不好觉得是前世犯下的罪孽。其实幸福与不幸，从来都只跟今世有关。今世的善会带来今世的福，今世的恶会带来今世的祸。虽然人间不一定会如此，但是我们地狱却公平得很。”

第14章游山玩水

十月的一天，地府里来了两个特别的人，一个是传旨的小兵，另一个是紫霞。

紫霞依然穿着她那身淡紫色的纱裙，头挽双髻，任谁看了都知道她是来自天庭的仙女。传完旨后小兵转头就回去了，紫霞却赖在地府不走。阎七笑她，“你这也太猖狂了，小心瑶姬又到王母娘娘那告你一状！”紫霞一脸坏笑，“她告我才好呢。”阎七道：“莫非是王母娘娘有所指示？”紫霞挑眉：“错了，是玉帝。”阎七眉头一跳，这个昊天真是越来越不择手段了。

紫霞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玉帝说了，你再不去见他就让我在地府住下，住到你肯去天庭为止。”阎七脑仁一痛，紫霞这鬼灵精怪的，把她留在地府非得把崔珏这把老骨头折腾散了不可。正好崔珏也是一脸哀求地看着自己，阎七只好卖他个人情，答应了紫霞。

离开前阎七需安排地府的工作，因此叫崔珏拿来了生死簿，洛施拿来了断魂书。见紫霞还不走，阎七皱眉道：“难不成玉帝还嘱咐过你，要你亲自领我去？”紫霞一脸坦然道：“正是！”噎得阎七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人家干巴巴站在这等，阎七也不好再磨蹭，交代了洛施一句“危急时刻，可先斩后奏”，然后在崔珏那边抢走了一个未报到的魂魄：“我正好要去昆仑，顺道收了他。”紫霞满心欢喜，乐呵呵地跟阎七一块出了地府。

来到人间，阎七并未直飞南天门，而是带着紫霞走马观花，游览山河美景。紫霞用手肘捅了捅阎七，“你这么明目张胆地带我游山玩水，是不是过分了？”阎七白她一眼：“觉得过分那就别看了，直接去天庭吧。”说完就要驾云而去，被紫霞一把拉住：“我随便说说的！”阎七也没有真走，冲她笑了笑。良久，紫霞长叹了一口气，“就算玉帝怪罪下来，我也认了。”好不容易来趟人间，不看看绿水青山、塞外边城真是太亏了。

阎七牵过她的手，“放心吧，我替你兜着。”听到有阎七给她做主，紫霞开心得转身就给了他一个熊抱。阎七也心疼这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任她抱着。片刻后，紫霞身后响起了两声咳嗽。紫霞纳闷了，这里除了她和阎七，怎会有第三个人。回头一看，顿时就吓傻了。

这，这人也太帅了吧！

一袭青衫，剑眉星目，长长的黑发绾在脑后，说不出的英俊潇洒。

紫霞看得眼睛都直了，好半天才发现对方的目光一直落在阎七脸上。她把视线转向阎七，阎七的表情分明在说：他认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紫霞内心暗爽，装出温婉大方的样子朝来人道：“小女子杨柳，见过公子。”她紫霞仙子在人间也算小有名气，杨柳这个化名是阎七早就替她想好的。那年轻人对她笑了笑，“在下张昊。”少一个天字便与原名相差千里。

紫霞欠身施礼：“张公子好。”由于内心太过激动，她的人设一下子没绷住，“张公子可是许七（阎七化名）的朋友，好巧啊，我也是他的朋友。相逢即是有缘，杨柳愿与张公子交个朋友，不知张公子可否赏脸？”说完一只手已经伸了过去。紫霞自己也惊得不轻，在心里自我数落道：妈呀，怎么一碰见帅哥我就忘了“矜持”俩个字咋写了呢？

张昊天盯着眼前的手看了半天，脸皮微微抽搐，像是牙疼。抬眼就看见阎七那张快憋不住笑意的脸，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不能真的发作，暴露了身份就完了。于是紫霞就看见这个年轻人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正纳闷这人怎么也不给个回应时，阎七悠悠介绍道：“张昊，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杨柳，来自东瀛，第一次来中原。杨柳，他就是我这次找的导游，他家是做水运生意的，江河湖海他最熟。”

这番话让张昊天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导游？！导游的意思不就是，让他带着紫霞游玩，顺便介绍各处景点以及风水人情。更可恶的是这样一来，和阎七两人在人间叙旧的如意算盘就打了水漂，让紫霞这么亮一盏电灯泡跟着，啥旧都叙不了。

正犹豫着，阎七抓起两人的手干脆利落地合握在一起，看着张昊天煞白的脸道，“就这么说定了，我跟紫霞这几天就全靠你了！”

紫霞内心欢喜得不得了，半路捡了个帅哥导游，想到这几天都能与他同行，日日饱眼福，简直做梦都要笑出来了。不过张昊貌似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我好像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吧，这才刚刚见面。哎呀不管了，我饱眼福就够了，人间的山水那么漂亮，还有帅哥作陪，这趟人间来得太值了！

想到这，紫霞决定彻底抛弃“矜持”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一把环起张昊的手，拉着他问东问西，“这座山好高啊，叫什么名字？前面座城镇貌似很繁华，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张昊天满头的黑线，却还得耐着性子跟她解释，那山叫泰山，这座繁华的城镇是济南……

一眨眼的功夫，济南城中多了三副陌生的面孔。紫霞兴奋得两眼放光，一会要去坐游船，一会要去泡温泉，更过分的是还去了一趟游乐场。一套行程下来，人间的白昼已经结束了，华灯初上，夜市小吃全都摆了出来，惹得紫霞口水直流。连张昊天都快看不下去了，这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哪里还有半点仙女的天资，说出去只怕要丢尽了天庭的脸。偏偏阎七非但不劝，还拉着她到处胡吃海喝，愣是把一条街吃了个遍。张昊天心下汗颜，这俩货是不是有点太肆无忌惮了，神仙的辟谷之身难道就是用来装美食的？

夜渐渐深了下来，三人寻了一家酒店下榻。阎七只要了两间房，这让昊天心中暗喜，多年不见，阿七看来也还是憋了一些话想对他说的嘛。没过一会，他那一颗滚烫的心就被屋顶的凉风吹得冻住了。

阎七指着天上闪闪烁烁的繁星给紫霞看，教她认哪个是天蝎座，哪个是仙女座。紫霞瞬间就看痴了，眼睛里闪着跟繁星一样美丽的光芒。看腻了后，紫霞突然对阎七道：“我有些乏了，想去睡觉。”说完对着阎七一阵挤眉弄眼。神仙本是不用睡觉的，紫霞这眼神明显是在说她想体验一把睡觉的感觉。阎七心下无奈，却还是答应了他，伸出手在她眼前一晃，少女的眼皮就重得只能阖上，娇躯落入阎七怀中。“杨柳姑娘今天玩累了，我先送她回房休息。”

送完紫霞，屋顶就只剩下阎七和昊天两个人。张昊天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想不想也体验一把真正入睡的感觉，不省人事的那种。”阎七挑衅道：“好啊。”说着他两手开始蓄力，准备在张昊天出手的时候反击，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可没想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张昊天早料到他不会乖乖任自己摆布，便一手施法，一手用绳仙术捆住了阎七的双手。阎七失算无法挣脱，只得任人摆布被催入睡。昊天像阎七抱紫霞那样抱着他，一步步走下楼梯，一直从49楼走到15楼也丝毫不觉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