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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丞没说话，他看着前方的红绿灯，侧脸看起来没什么表情。方淮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是一本网络小说，汤姆苏那种，主角很擅长装逼，我就跟着学了几句。刚才刚好情景符合，就拿来用了。”

赵丞嗯了一声，他目视着前方淡淡道：“你记不记得我总结过你的一个特点。”

咯噔一声。

方淮的心脏仿佛漏了一拍，他尴尬地咬紧了牙。

赵丞回头瞟他一眼，绿灯亮，他一边重新发动车子一边说道：“每当你说谎的时候，你会很怕对方沉默。只要对方一沉默，你就会开始疯狂补充细节。而在你没有说谎的时候，这些细节追着你问你都懒得提。”

方淮沉默。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道，这货戳穿人的本事真的太厉害了，就这么直白地戳穿，妈的，我不要面子的吗？

“没关系，等你愿意说了，我随时洗耳恭听。”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开车，方淮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真的很平静，没有生气。

他记得赵丞说过，最初不喜欢月皓的原因是感觉这个人总有心思瞒着。可是同样的事情换成是他，这个男人却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毫不介意。

方淮叹了口气，可是，“今生”他注定无法对赵丞坦诚。

……

月皓这件新闻的热度确实维持了将近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方淮已经习惯了以各种花样姿势上热搜，和各种各样的大咖们绑定被炒作。每天早上睁开眼，都能看见自己的粉丝猛涨一波。

不仅是《月光明月剑》，月皓当前手上要拍没拍的本子几乎全在赵丞的运作下转移到了方淮手中。林庭的身体换上方淮的灵魂，短短一个多月，已经过上了林庭毕生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方淮真的做到了，像王子然的任务描述中写的那样——揪出那个大人物，抢他的戏，打压他，让他身败名裂，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每一个字，方淮都做到了。

即使用着不是自己身体的这个壳子，他也终于过回了自己原本的生活。物质无忧，活动丰富，频繁出现在万千聚光灯和全世界的关注下，紧张而自如。

月皓的案子已经进入了二审阶段，这已经是月皓最后一次上诉机会，如果再审维持原判，他就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一审是无期，社会舆论压力那么大，就连平日往死里支持他的铁杆粉们都纷纷伤心退出讨论，尽管那个人还在豪砸自己这几年赚的钱聘用律师想要减轻判刑，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没人救的了他。

名人效应带给他的不仅是锦上添花，也有雪上加霜。他越是有名，从前维持的人设形象越高洁，公众就越不会原谅他。

一切，不过咎由自取罢了。

方淮过着挺舒服的小日子，接接通告拍拍戏，林庭现在起步还是一些爽剧和偶像剧，剧本都没什么难度，于他而言完全没有任何挑战性。他有时间的时候会和赵丞一起去鼓楼吃那些好吃的小馆子，虽然他们一直都没找到方淮之前信誓旦旦存在的那家“老灶火锅”，不过两人仿佛心有灵犀，都没有提。

这具身体也越来越适应和赵丞的小运动。X生活和谐，据说是一剂维持婚姻稳定和恋爱关系的良药。至少，每次做完之后，赵丞总是会叹息，懒得去管方淮瞒着他的那些事，他只想珍惜眼前人。

然而这样的日子过得越惬意，方淮内心的恐慌就越深。

他看着月皓的搜索指数一日跌破一日，每当他问系统，什么时候任务结束，系统都只会回答他，“到了该结束的时候，自然会结束。”

那么何时才是该结束的时候呢？

方淮看着赵丞，他走之后，这个世界还会继续运作下去，那么赵丞呢？系统说赵丞不会忘了他，也不会孤独终老，难道他会爱上别人吗？

——尽管方淮注定不会再回到这个世界，可他一想到这件事情就焦虑到爆炸。他知道这个人就是邱城，他无法容忍邱城喜欢任何一个不是他自己的人。

这样的焦虑一直持续到某天，《月光明月剑》杀青仪式结束，赵丞去酒店里把方淮接回家。方淮那天喝得有点多，他借着酒劲晕晕乎乎地靠在副驾驶的玻璃上，看着赵丞的侧脸，笑嘻嘻，“你真好看。”

赵丞飞快扭头看了一眼方淮又转回去，声音中有些无奈，更多的是疼惜，“怎么喝这么多？”

“不多，几杯红酒而已，没想到这小身板这么不能喝，弱鸡一只。”

赵丞忍不住笑，“有这么说自己的吗？”

方淮嘻嘻一笑，借着头晕，他忽然撑着车门坐直了身子，看着赵丞，“我不是我，我说的不是我自己。”

赵丞没有意识到他话里的深意，继续笑道：“你不是你，那你是谁？”

“孤魂野鬼。”

赵丞哈哈笑，“好可爱的小鬼，快来摸摸头。”他说着伸出手想要去感受那熟悉的微微扎手的感觉。然而下一秒，拐弯处违章冲出来一辆失控的轿车，谁也没反应过来，只听轰隆一声，方淮感觉到自己整个右半边身体先是一凉，而后产生了一种无声分解般奇妙的触感。

剧烈的疼痛像要瓦解他一样，他下意识地低头看，红色的小轿车从副驾驶怼进来，安全气囊报废，他的内脏像一团团红色的肉，软软地摊在自己残存的左边大腿上。鲜血把安全气囊染红，淅淅沥沥地顺着真皮座椅，像是不要钱的自来水一样地往下淌。

这个场景莫名熟悉，他在那一瞬间想，原来结束任务是这么个结束法，一瞬间又想，还好当初邱城是被从上到下拍在了底下，不然让他直白地看见邱城如此的惨象，他可能会精神失常。

不对。

赵丞还在身边。

方淮吃力地偏过头，赵丞的手还僵在他的头顶没有落下来，那个男人双目血红，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目光从他的脸上移下去，要往他的大腿上看。

方淮不知哪来的力气，连忙抬起还算完好的左手轻轻覆盖上男人的眼睛，发出气声道：“别看我的肠子，很丑的。”

方淮以为自己的感觉神经应该已经载荷过度彻底报废了，可是没有，他依旧能够感觉到手心下那双眼睛炙热的温度，和眼泪的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