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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基本没有对史实做改动,赵鼎反对将行在移到建康从历史的角度看,固然太过谨慎,其实以他性格考虑也有客观原因。然而,赵鼎绝对不是成就中兴伟业的适宜大臣,嗯哼,这章和下章,就是扒皮赵鼎和张浚,所以叫做孤忠也正因为如此吧。另外,出土文物发现的大量蹄掌多为金代遗留下来的,中原地区铁蹄掌的普及要到元代,难怪宋代骑兵训练要求极其简单,这是原因之一。即使现在,农村也有不给马钉蹄掌的。猜测中原骑兵的马匹大部分可能用的是稻草缠绕或者是皮革。

第8章刺秦(5)

数日后,吕祉意外地从张浚的亲笔信中得知了秦桧市买骏马的用意。

张浚的书信写得非常随意--他对待熟人或者信任的属下向来如此--开头是回答当初吕祉提出的问题,阐明自己的心迹;后面则叙述了一项重要的人事变动:

老弟,你当初问我,收复故都之后又当如何?我没有接这个话茬,并非我故作高深,而是我也还没有考虑周到。现下,我已经想得清楚明白,并且向陛下上了正式的奏章,可以开诚布公的将事情说得一清二楚。辟地复土,是咱们臣子的职责,然而依照我的看法,事情终究还是得归结到议和上来。宋辽兄弟之国相安无事百多年,百姓安居乐享太平,是一番多么美妙的景象。所以,不管那些腐儒如何说三道四,我一向主张不能断绝两国之间使者往来。但是近来,我也一直在反思,为什么朝廷多次派遣使节与金国往还,希望他们归还河南地,始终收效微薄。面壁数日之后,我总算想通了,原因是朝臣之中,并没有熟悉虏人情况的能员。所以,大约十天前,我推举秦会之做侍读,在朝廷供职,这件事想来你已经清楚了。陛下赐给了会之老兄衣带、鞍马以示礼遇与赏识。陛下如此通权变,我也觉得很高兴。(注,此指当初赵构因为秦桧结党而罢免其时,曾经非常愤慨,然而既然赏赐了秦桧物品,则说明已经不再计较当初之事。)然而会之老兄,是个性子急躁的人,他下朝之后就上奏陛下,要求看在“陷敌累年,敌国诡计稍知一二“的份上,”以备顾问”。这个酸秀才,进入政府是天样大的事情,怎么可以仓促决定。陛下自然优诏不许。然而我听说,他居然要走些偏门的途径,搜求珍宝贿赂大珰。这实在吓了我一跳。做大臣的,最重要的就是清誉。他自毁名誉让我这个引荐者居于何地?我现在淮南脱不开身,你不妨帮我会一下这位老兄,劝他耐心等待,入政府的事情要靠圣断靠才干。我的意思,你都明白,其余的就不再细聊了。

吕祉看完后,气得将信重重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摆放的白瓷描金碗晃动不已。张浚的胥吏不明所以,连忙叉手问道:“吕侍郎,这是怎地说?“

吕祉微一凝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饰道:”士大夫辈理当为道德的楷模,明廉耻重信义,刚才只是想到靖康以来的诸多失节行为,难免义愤。”

胥吏似懂非懂诺诺而退,吕祉却再也无心办公。他长叹一声,负手而立。前世,他宁愿战死,也不愿议和或者整军退出战场,就是因为“能战方能言守,如不能战,则愈守愈受制于敌。”这也是赵鼎的失策之处。然而彼时这一主张便处处受到掣肘,宰辅以分兵来削弱他的权势;而皇帝则更信任某位大珰,允许其监督厚重兵马,不受他的节制。形势逼迫他只能下定殉国的决心,孤军奋战也算虽死犹荣,固不做西市受戮之想。而如今,左相如彼,右相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收复故土尚且遥遥无期,就动了启用巨奸的念头,终归要跟结下不共戴天仇恨的虏人议和,置万世难磨之耻辱于脑后。

他郁愤之下,索性拔出佩剑,舞于中庭。身形闪动间带动得空气快速流动风声飒飒,剑气所激下,园中所植垂柳的叶子纷纷落下。他凌空刺剑,仿佛面对着成千上万看不见的敌人。直到最后,嗖的一声将长剑掷出,方才稳住身形。这一掷当有千钧之力,剑身已有一半没入树中。

吕祉看着尚自摇动的剑身苦笑不已。他忽然领悟到张浚所以并不面谈而要信件往来的原因。右相的大计早已经定了,只是张浚必也看出了他的见解,所以为了避免与看重的部下当面冲突,当时才笑而不答。直到大局已定,才用书信知会,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再无置喙余地。一时间吕祉只觉得天下之大,朝廷之上竟然仅有立锥之地,不禁流下了热泪。

吕祉以手指夹住剑身,将剑一寸寸缓缓拔出。锐利的剑刃割伤了他的指腹,他却浑然不顾。他以与前世并无两样的孤臣孽子之心,做出了最终的决断。秦桧的行动早于史书的记载,他的计划也必须尽快实施,而张浚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接触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张浚对议和的看法,他援引秦桧,以及秦桧急于进入政府都是确有其事。

第9章刺秦(6)

吕祉第二天就拿着自己的名刺亲自去拜访在历史上臭名卓著的巨奸秦桧。秦桧因为绍兴二年耸动天下的“南人归南北人归北“的”高论”以及朋党为奸而被皇帝罢免,长期居于浙东温州,直到前些日子才改任侍读居于临安。是以他这个冒牌吕祉与其也是初次相会,心情的激动与好奇丝毫不亚于去鄂州见岳飞,甚至还平添了几分紧张。

“秦丈,”他稳住心神,悠然施了一礼。这个称呼既按照宋人习惯对已届知天命之年(秦桧时年46)的秦桧予以尊敬,也表明了自己此来乃是私人身份。

秦桧会意地对吕祉以“安老”相称呼,亲热地把住了他的手臂。秦桧也是听说近来吕祉不仅是张浚的心腹,而且甚得皇帝喜爱,才特别拉拢。

吕祉不自禁地想抖落他枯瘦的指爪,然而想到此行的目的,不得不勉强按下心头厌恶,由他拉扯。他这才发现,秦桧身量颇高,当年他在太学读书时得的诨号“长脚”大约是双关,既言其善于做些琐碎事务阿谀奉承,又言其脚长而身瘦的特点。但秦桧虽较常人为高,却并不给人以威猛之感,反而由于走路间习惯性地摇摆姿态,显出几分笨拙来。吕祉对此颇感满意,随着秦桧步入大门内。

“这就是秦丈的居处?堂堂前宰相委屈在这样一个小院落中,真是太清廉了,您可谓是吾辈的楷模。”吕祉有意将清廉二字说得响亮而自然,脸上泛出亲切的笑,手却指定院西头的马厩。院落诚然狭小,然而厩中却养了五匹高头大马。因为空间紧张的缘故,这些马都相当烦躁,不安地或打着响鼻或踟蹰嘶鸣。而院中还有一人架着两只苍鹰做扑戏之态。这些马与鹰都是价值不菲的玩物,即使是在临安这样物价腾贵的首善之地,也足够换来一座宽敞的宅院。想来秦桧是宁可暂时节俭自己的用度,也要用资财铺一条通向权力巅峰的捷径,可笑张浚却以为此人柔佞,容易制约。

秦桧呵呵两声。他当然清楚吕祉代表张浚兴师问罪的意思,却能用自若的语调将戏做得完满:“自宣和以来,承平日久,奢侈之至,所以才导致了后来的祸乱,做臣子的以此为戒时刻惕励,实在是分内的义务。”

“大宋的臣子若是都像秦丈这般想法,天下太平可期。”

“也是人各有志。都是下野的人,李相公就比我过得畅快多了,锦衣玉食不说,更有美姬妾环绕左右,着实让老汉我羡慕不已呀。”

吕祉不能不瞪视了秦桧一眼,他说的李相公便是李纲,如此轻易地言语间贬人于无形,指摘得还皆为实情,真是与史书所述一般无二地权臣。不过在前世读史的时候,他对于李纲的不知兵事也颇有微词。他一向以为,所谓的知兵不在于能背诵多少兵书,而是要与赤佬同吃同住共冒矢石。然而李纲好在有自知之明,肯将军事工作交托给信赖的人,所以他倒也说不上厌恶李纲。至此,他终于冷然道,“我倒是听说,李相公对秦丈推崇有加。”

秦桧终于有些变色,然而竟是激动的脸色红润,连道感荷感荷。

吕祉也不禁对这个权奸再次叹为观止,他不欲跟秦桧再做纠缠,讽刺道:“不过秦丈的大才,原不只局限在清廉上。比如网罗人才,像这位熬鹰的小哥,一举一动洒脱利落,出挑得紧,不知是什么来头?”他要尽量摸清秦桧身边之人的底细。

“这是我的贴身侍卫,自小就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活计。益谦,快过来叩见吕尚书。”

随从闻言将鹰拴好,叉手道:“小的高益谦拜见吕尚书。”

吕祉立即想到了高益恭,此人是秦桧自金归宋所带的亲信,却谎称是被擒获的汉儿,几年前已经纵归金朝,充当与金的联络人。好在秦桧去年上书皇帝时,将纵归高益恭当做自己的功劳炫耀,所以提起这个人名不会惹得他怀疑。“秦丈,高小哥可与当初那个汉儿高……“吕祉故意做出凝思的样子,”就是你那闻名天下的上书中提起的益什么的有亲?”

秦桧听得吕祉称赞自己,愈发高兴,他并未多想,大方应道:“正是高益恭的远房亲戚。他自小没见过市面,来到行在待了几日,便花了眼睛,一定要侍奉在我身边。我也爱他伶俐,虽不会十八般技艺,但也有一二好处,就允准了。”

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将豢养敌国间谍的事情说得如此顺畅自然,并且毫不避讳。

吕祉哈哈大笑,亲切招呼道:“小兄弟,让我看看你的手段。”

高益谦是辽地汉儿,性子直率,不待秦桧首肯,已然将来一只仓鹰。他让戴着眼罩的小鹰踩在自己绑着厚皮手套的小臂上,解释道:“鹰这东西性子骄傲的很,一旦喂饱了,它就飞到天外不知哪处了,再也不理睬主人的命令。所以要想驯服它,必须得时刻让饥饿折磨着它,刺激它捕猎的念想,却又限制它的行动。再慢慢将饲喂的食物从切好的肉块过渡到活的兔子母鸡之类的禽畜,这样花上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功夫,才算训练好一只猎鹰。这小崽子如今只能说完成了第一步,可以给贵客看看它捕食兔子的手段,却还不能去除它脚上的锁镣。”

“益谦,”秦桧略带不满地叫了一句,但又不敢深责,只是道,“吕尚书是读书人,却不耐烦听你唠叨这些鹰经。”显然两人关系不同于一般的主仆。

吕祉有意奚落道:“秦丈,如你所言,我是个再老实不过的读书人,从没听过如此有趣的事情。小兄弟适才讲得倒让我茅塞顿开,似乎想明白了些道理。比如用人,也要像喂鹰一样,对待那些有才能的人士,不可急于求成,以防饱则鹰扬呀。”

秦桧满怀戒心地打量吕祉一眼,不再做声,脑子内紧张地思索吕祉的话到底是代表张浚的意思,抑或仅是他自己的见解。

吕祉装作不知,全副心神观赏高益谦的表演。

高益谦裸露在外的肌肉甚是发达,动作矫健而有力。只见他准确地将兔子抛掷到三米开外,方才不紧不慢地解开苍鹰的眼罩。兔子被突然的投掷吓晕了头,正在原地打转,全然不曾理会大难即将临头,直到忽然间为苍鹰双翅展开地阴翳所覆盖,才想起慌张逃命。兔子后腿用力一蹬,窜出去一尺多远,还待再逃,却已经是晚了。苍鹰的利喙一口啄在兔子的颈动脉处。兔子猛然间承受了这千钧之力,后腿只踢踏几下,便停止了挣扎,眼见是活不成了。苍鹰欣喜捕得猎物,随即振翅高飞,意欲独享。高益谦此时方才一扯锁镣,也不见他如何用力,那鹰儿却像被施了法术一般,竟乖乖地将已死的兔子扔到地上,才飞回到高益谦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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