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长眼的老贼,宣抚相公的马你也敢拦!有多远滚多远!”
老汉被打的蒙了头,本来要退开,听到宣抚相公的名讳,却奋身扑了上来,扯住刘光世的腿不肯撒手。“宣抚相公,救命呀!”
刘光世哪有心思搭理这些难民,太平州中的积储才是重中之重。他狠踹一脚,虽然将老汉踢到在地,然而听见对话的灾民尽数围了过来。不多时,已经聚集了近千人,将这五百人的骑兵队围在了中心。
“郦琼,把郦琼给我找过来!”刘光世急红了眼睛,命令关复古。
关复古听命,想从人群中挤出去,却在震天的哭声中,吃几个妇女揪住了战马缰绳,动弹不得。
“刘宣抚,俺们是左护军的家眷,一把火全烧了,现在没的地方住没的东西吃,求宣抚慈悲接济。”
“刘宣抚,俺们是在这太平州里做买卖的本分生意人,不幸租了左护军的房子,这次也都被烧了,那房子的租金却交了一年,宣抚好心将那十个月的房租退给俺们吧。”
……
吵闹的声音乱成一片,每个人都在恳求着刘光世的接济,以至于谁的要求也听不清。关复古怒从心头起,豁然拔刀。连陪在吕祉身边的承局李忠,怕出现意外,也亮出了铁锏。
人群见到兵刃闪烁的寒光,非但不曾平静下来,情绪反而愈发地激动。
就有一个刺着花绣裸了膀子的年轻人带头喊道:“都说金人有狼牙棒,俺们有天灵盖。今天,俺们这天灵盖就扛扛刘宣抚手下的狼牙棒,看看到底是狼牙棒硬还是天灵盖硬。”
一众难民轰然响应,就有人跃跃欲试地要夺马抢刀。
吕祉长叹一声,心中百感交集。老天着实跟他开了一个玩笑,给他穿越以来过于顺利的生活加了一勺盐两勺辣椒还有无穷的苦。吕祉翻身下马,登上一棵半焦的断树根,用最大的音量喊道:“乡亲们,下官是兵部尚书吕祉。你们的难处刘宣抚和下官都见到了。下官担保,不会让你们流离失所的。现在,刘宣抚赶着到州衙处理公务,乡亲们让一让,放下官们通行,不要耽误了正事。”
又是纹身男子质问道:“什么鸟兵部尚书,让俺们怎么信你?当官的尽是些赖皮!乡亲们,你们说,对不对!”
于是四周起哄般响起了对的呼声。此时流民已经聚集到了一千余人,几个年轻力壮的开始冲击防线。
吕祉见识过淮西彪悍的民风,但没想到真有不怕死的煽动闹事。听纹身男子的口音,并非本地人,应是北方流民。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但若伤到这些无辜的难民,吕祉却也于心不忍。
关复古可不管这一套,瞪圆眼睛怒吼一声,“纵队执弓!”
这些精兵人数虽然少,但对付数倍的普通民众还是易如反掌。只因流民中混杂了左护军的家眷,关复古一时拉不下面子罢了。此刻他动了真怒,骑兵队一次冲击,这些人怕是半数要丧命此地。
“乡亲们,汝等只能听下官的劝告,暂且散去等待救济。”吕祉趁机劝道。
胆子大的亡命徒毕竟是少数。人群中一阵骚动,妇人和孩子先退出了,继之以老者。很快,圈子外围只剩下了年青的壮汉,大约数十人的样子。
吕祉微笑着朝挑头的纹身男子招手示意。男子以为吕祉要抓他,转身就跑。早被防备着这一手的关复古一个力压泰山,击倒在地。
男子翻身爬起,连连叩头:“吕相公开恩,我还有家小要赡养。”其他人见此情景,吓得一溜烟地逃走了。
吕祉还是第一次见到人身上的花绣,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男子从肩至腰纹了一条好大的盘龙,张牙舞爪地一笔一画都勾勒地甚是精巧。胸口的龙头随着男子的呼吸起伏而点头,直如活的一般。
吕祉心中一动,能有这样纹身的,必然家底殷实,抑或是当地的一霸。不如控制了这人,也省得他再去闹事。
吕祉微笑道:“你就暂且跟着我的承局李忠吧,也好做个见证,下官和刘宣抚不是食言而肥的人。”
那人哪敢不从,哭丧着脸跟李忠乘上一匹马。此后到州衙的路上再无障碍。刘光世原想到得州衙,询问州丞详情,再去老营找郦琼算账。但等到得州衙时,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州衙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主衙尽数塌落,后面州丞的私邸只剩了一东一西把头的两间屋子。郦琼正在指挥人马在废墟上扒找尸体。
难怪郦琼没去弹压难民,原来是这个缘故。
烧了仓储库是左护军的损失,若是连知州都烧死了,这叫罪可通天。刘光世没心情关问军中的粮库,急道:“知州相公何在?”
郦琼对刘光世的从天而降也很茫然,他愣了片刻,答道:“都说不曾见知州相公从火中出来。末将正在着人搜寻。”
刘光世铁青着脸:“找,活要见人,”他牙咬了半天,说出了后半句:“死要见尸。”
正在这时,几个人抬着一具烧成碳的尸体匆匆跑过来。
“刘宣抚,知州相公找到了。”
刘光世眼前一黑,嗓子猩甜险些吐血,幸亏被吕祉扶住才没有径直摔在地上。
刘光世哑着嗓子问道:“怎么知道是李知州的?”
“宣抚,您看这人手里,还抱着知州的大印呢。不是李知州还能是哪个?”郦琼的一个亲兵指点道。
果然,已经碳化的尸体蜷曲着双手,当胸抱住一颗黄铜大印。
“郦琼!你!”刘光世以手戟指郦琼,伸出的手指微微颤抖。他瞪视着跪在瓦砾堆上的郦琼,说不出一句话。刘光世不是不想说,而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发号施令。大变突至,一切打算不但落了空,而且事态比原本的预料更要坏上百倍。他也曾接到过官家发下的“不用命斩立循”的手诏,却远没有此刻受到的震动大。刘光世只觉得不惟口唇僵硬,连身体都麻木到不听使唤。
宣抚使有权无须审判,就对部下以军法处置。如果郦琼被斩,他手下的亲兵免不了连坐。郦琼身后的亲兵见到情势危急,尽数围拢上来,数百甲胄佩刀的悍勇武士,沉默不语,盯视着淮西宣抚使刘光世伸出的手。
关复古也上前一步,他手中执的佩刀原是礼仪性质,此时被他横提着,摆出打斗的架势。其余银枪队属下自行雁字散开,将郦琼及其手下反围在了半圈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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