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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建国有点意外的看着许三多，“嗯，有点意思。难怪你们王团长会特别看重你。”

“我只是一个兵。”

“一个好兵。钢七连出来的都是好兵，例如你们王团长、铁大队长、例如我。”他看着许三多诧异的目光点点头，“我是钢七连第三千五百名士兵，王团长是第三千五百四十个士兵，铁大队长是第三千五百五十个士兵。

“许三多。你要是问我还记不记得钢七连为国捐躯的先辈，我记得，是一千一百零四名。我们都是钢七连的一员，入伍时发过誓，背过那首连歌。一辈子不会忘。看着钢七连的兵都觉得亲切。我们曾经想一辈子在钢七连，可最后都离开了。像你一样。”

高建国对着夕阳微笑，显然是想起了旧事。半晌他转头看着许三多，带着明显的慈祥表情。

“可是许三多，我们和你不同，不是军衔不同。”高建国看着许三多的眼补充。

“我们虽然都舍不得，但都会离开，走自己的路。可你不是，虽然你是钢七连的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可某种意义上，你是钢七连最后一名士兵。所有人都看着你，说，你在，钢七连就在，而你的确没有辜负期望。直到你不得不离开，直到现在。”

高建国看着远处，“连我那个傲气的儿子都不自觉的在你身上寻找钢七连的影子。可以说，你背负了钢七连的所有。连我，看到你都觉得很欣慰。”

夕阳洒下最后的余晖。

“可是这样不对，许三多。钢七连是一个集体，成为钢七连的是五千个人，而不是一个人。是我们这些人太偷懒了，把念想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让你背负了你不该背负的东西，或者说不该是你一个人背负的东西，即使你愿意。

“高城没了七连，会继续前进，做他的营长，带他的兵；你的战友可以哭着、笑着离开，开始新的生活。只有你，虽然离开了，却同时生活在现在和过去。我见你第一面就想，是什么让这个兵有如此沉重的眼神。你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你背负得太久，已经成了习惯。可是一个兵，一个人，如果背负的太多，会压得你看不清前方的路。

“我们让你背负了钢七连，却没告诉你该怎么放下。不抛弃，不放弃，那是我们为之自豪的根本。我们需要永远铭记的是钢七连的军人风骨，是钢七连的光荣传统，他在我们心里，流淌在我们血液里，印在我们的骨头里。

“但是我们需要学会放下。将所有的过往放下，不管你愿不愿意，舍不舍得。然后继续前进，在千军万马欢呼胜利的时候继续前进，继续打下去。那才是一个兵的道路，是我们每一个人该走的道路。

“许三多，谢谢你背负了钢七连这么久。”

“现在，你可以放下了。”

夕阳的暗影里，所有人看到一位将军郑重地向一名士兵敬礼。

正文第8章

会议室内安静异常，在众人离去的几分钟内，苏其和袁朗都没有说话。苏其坐着看天花板，袁朗在这三天中第一次表现出了不安。

“袁朗，两年前是我向军区建议暂缓你的升职。”

袁朗不语。

“早知道了吧？”

“那是我该着的。”

苏其瞪他一眼，接着看天花板。

“袁朗，你是我最好的兵。你聪明，会思考，有目标，也有为理想奋斗的勇气。你20岁的时候就表现出了超越同龄人的独立、顽强和专心。你自己心里早为自己铺好了一条路，并在这条路上努力向前。

“这一路你走的顺风顺水，上军校，进老A，一年一年的嘉奖，提干。不到三十就是中校。你的兵爱戴你、信任你，你的领导赏识你、爱护你。你的人生似乎毫无缺憾，志得意满。全军区的人都说你傲气，锋芒毕露。你确实有这个资本，也有理由。在他们还在为演习而惴惴不安的时候，你已经面临了真正的战场，面对真实的死亡。

“但你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包括你离婚，都有人等着看好戏。

“从某个角度来说，你和苏颜都是彼此人生道路上的意外，我想如果不是她追你，不是那个时候你的父母死于车祸，你不会选择和她结婚。

“原本这没什么，军队中有很多夫妻只是见了一面就结婚，也谈不上有感情，只是一个伴，一个后方。你们可以这样过一辈子，苏颜不会有怨言。

“可你来了特种大队，面临真正的生死，那让苏颜无法忍受。我不能责怪你，身为军人，保家卫国，自然不只是说说。我也无法怪苏颜，天下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子女有个美满的家庭，而不是在焦灼和担心中度日。

“最后苏颜决定不随军，远离你的战场，远离你。八年中你们只见过几面，直到两年前你们离婚。虽然为人父母总希望自己的孩子婚姻幸福，但我得承认，离婚对你和苏颜都是解脱。

“这时候你会想问我为什么阻止你升职了吧？如果让你这样一路走下去，应该是非常完美的。可我们是军人，我们最明白的一个道理就是在战场上没有完美，没有常胜将军，胜利只是暂时的虚幻。如果让从没有失败、没有遗憾的人成为指挥官，总有一天会给军队带来不可预估的损失，而那个人大半会因为这个损失跌倒了就再也爬不起来。所以我常想，你袁朗应该在什么地方跌这一跤，足够痛的让你审视你的人生而又可以重新振作。两年前，不行。

“两年来，你的消息不断的传入我耳里，他们说，你收敛多了。我想，我该来看看。”

“袁朗，知道在机场我看到你第一眼是什么感觉吗？”

袁朗抬头。

“是沧桑。经历绝望的沧桑。你终于有了想得到而没有得到的东西。袁朗，这是第一次，它教会了你什么？”

良久，袁朗回答，“像您当初教我的那样，无论怎样绝望，心中始终有个希望在。除了希望，还有忍耐。”他抬头看着苏其，这个他最敬重的长辈，“坚持和忍耐，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候，也可以忍耐，坚持到下一个希望的到来。”

苏其微嘘口气，转头看向窗外，片刻，“苏颜说谢谢你，谢谢你让她可以有一个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