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能依附在枝头,比之浮萍,总算是好了一些。」
他扔下这句话便当先步入凉亭,自顾自坐了下来。一旁站着温酒的内侍被他大胆的举动吓到,紧张地注视着随後落坐的我。
「啊,有酒。」他看看桌上眼睛一亮,嗅闻了下,道:「青梅酒?」
我点头。「青梅煮酒,如何?」
他淡然道:「此处充其量只有一个英雄,再论也没得多了。」内侍先後替我俩斟满,他一饮而尽,闭上眼回味。
「还不错。」他抬头看了面色惨白的内侍一眼,道:「满上。」
内侍踌躇不已,直到我开口,才颤着手给他续杯。
他先是莫名,稍一思索,才有些明了地问我:「你平日很有威严?」
「匡啷」一声,舀酒的银勺掉在了地上,内侍猛然双膝跪地,不断磕头,说着「陛下恕罪」。
我伤脑筋地扶额,道:「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人唯唯告退,分散站在十步开外的寒风中。
「你说你行仁政,不会是诓我的吧?」兄长憋着笑意。
「我极少做这种风雅之事,他们不习惯伺候。」最主要还是被他的言行吓到,一定没人见过谁对皇帝这般随便。
「连喝酒赏花的工夫都没有,你这皇帝当得太寒碜。」
他把酒盏推过来,与我相碰,我摆手。「我的酒量你也知道。」
「是啊,每次找你喝酒总是很无趣。五郎曾提议咱们设宴相邀,然後在你酒里下毒,我想都没想,就告诉他这法子不成。」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当年事,又一次替自己倒满,兴高采烈地举杯相迎:「这酒甜得很,但喝无妨。」
他与我在承天殿中同食同宿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宫廷内外,劝阻的奏折全被留中不发,有人终于忍不住,直接在朝议上进谏。我直截了当地说,朕有子嗣,对得起祖宗,六宫也安定,这事轮不到外臣插嘴。众臣忿忿,终究无言。
临睡前我问他,是不是要弄个什么封号,省得那些人一口一个「佞人」、「弄臣」听着讨厌,随口提了几个什么妃什么君的,被他在腰间狠狠掐了一把,第二天起来看,好大一块瘀青。
蕙风园与承天殿中服侍的宫人都称他「贵人」,这本是有些朝代的嫔妃封号,也未必就没有我妻妾的意思,他这些年听惯了,也就不恼。
才说着六宫安定,那日早朝结束,我踌躇着去他那边小憩还是到御书房看奏折,一名宫女就来报,言道皇後与:一位娘娘一起到了承天殿。
承天殿是天子居处,不经传唤,就算是皇後也不得入内。据说是他在门口闲晃的时候正巧遇见她们,就直接把人请进去坐了。
我明知他不至于在弟媳面前都能吃了亏去,却还是有些担心,吩咐摆驾回宫,自偏门走入正屋的後半进,但也没想出去见人,只在躺椅上睡下来,听他们说话。
「听贵人口音,也是西京人士?」
「在下出身偏僻之地,乡音刺耳,不敢亵渎皇後玉听,官话乃是後日习得。」
西京是前朝国都,大郑的皇亲国戚与官员们都曾在西京生活多年,因此虽然着新定了都城,西京口音却仍是朝野通用的「官话」,说话带西京口音的并不限于西京人,皇後这一问,恐怕是在试探了。
「什么在下?在皇後面前,你该自称『奴婢』。」这四人中,贤妃孔氏性子最为直,果然是她首先发难。
我暗笑,他对我都是没半点礼仪的,怎么可能说得出「奴婢」这两个字来。
不料耳中却传来他没有丝毫迟疑的回话:「是奴婢失言,皇後娘娘恕罪。」
皇後大约也没料到他如此轻易服软,过了好久才道:「罢了。」
两厢无语,我觉得无趣,昏沉地渐欲睡去,翟氏的声音朗朗响起。
「一个叫做碧儿的宫女,贵人可听说过?」
「禀娘娘,那位碧儿,奴婢曾经在蕙风园见过。」
「那么碧儿秽乱後宫、产下一女的事,贵人也知晓了?」
「……略知一二。」
「你可知孩子的父亲是谁?」
「这就不太清楚了。」
「是吗?我还以为贵人会听过些什么。那女孩儿怎样都不肯说,现在女儿死了,自己又……唉。」
「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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