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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徐聘以为钟如策被误伤是陈正新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私下的授意,直到有一次在于吴长济私下交谈中,发觉吴长济口中满是对钟如策的厌恶,才明白并非如自己所想。

吴长济这个人在徐聘心中,是属于爱恨分明,有些意气用事的人,况且吴长济明里暗里帮过徐聘好几次,徐聘是将他当朋友看的。

除了柳晟那件事令他不舒服外。

这半年里,未曾发生什么大事。

前些日有不少臣子因皇帝子嗣少而上书奏请陛下举行选秀,却被陈正新驳回,以政事繁忙为由推脱。众人心知肚明:陈正新对那位少使百般宠爱,自裕夫人被废后,他更是毫无顾忌,踏入后宫的次数凑不足一个巴掌的数。刑如直为了此事已经直言觐见好几次,已惹得圣上颇为不悦。陈正新不是昏庸的君主,懂得一码归一码,不然可有刑如直好受。

相比起这个,更让徐聘担心的是宋霁的身份。

以雍京为重心,往北通北地月狄,西往西域的道路仍在修缮扩建,本来陈正新似乎还有修南路的打算,但考虑到民力兵力和财资,暂时作罢。

徐聘今时的官职,已经在朝堂之上有了一席之地,但是庙堂高官贵族颇多,他挤在济济的人群中,只是不起眼的角色。

若非乱世,人的一生,所能经历的波澜壮阔惊天骇地的场景实在很少,徐聘的日子就如同一碗被端平的水,他言行举止就是那只端水的手,只要谨言慎行,水就不会洒。

可是他有隐忧,有来自于自己,也有来自于外界。有私心,也有公心。

自国考入选,一路走来有惊无险,并非顺风顺水,却也足够幸运。尝过人心的险恶和世道炎凉不公,也在仿徨无措时被温情打动过。最毒人心的“贪嗔痴”,他一个也没占。谦卑谨慎,也想出人头地,然而非绝对有利条件便裹足不前。

如钟如策,邓凯成一类人,求得必然是位极人臣,大权在握,可以一呼百应;如刑如直这样上了年纪却依旧满腔热血的忠臣,求得是国泰民安,帝王贤明。

然而诸如一类人在偌大的朝堂必然是少数,绝大多数人,都是像徐聘这样,没有确切期盼,不敢逾矩出格,仰仗着圣光,盼望着加官进爵,出人头地。

这样的人在权利出现分级时最容易两边倒,成为墙头草,徐聘比他们好上一些,立场绝对坚定。

他内心向着皇帝。

不可否认,徐聘已经在心底认定了陈正新是个有魄力的皇帝,他年轻沉稳,有野心,不喜奢侈,勤政,雷厉风行而不暴虐,见识远大,步步为营,尽管有些独断专横,但是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好皇帝。

暮春的落日降得很慢,万丈红霞穿透云层笼罩在这座古老的都城,雨季已经过去,气温悄然回升。

徐聘不疾不徐走在道上,背对着夕阳往回走,心里盘算着此次国考事宜。

按照国例,国考应该是在明年秋。

夜里沈弋来窜门,还自带了一碟花生和一壶小酒。

论官职,徐聘现在是沈弋的上级,在内城碰面沈弋还得尊称徐聘一声大人,等回到了内城,两人便是邻居,该谈天的谈天,该说地说地。

“我说徐老兄,陛下将国考提前,究竟意欲何为?”这几日礼僚上下都忙得连喝水都没有,都在因为皇帝突然下发的一道圣旨忙得东奔西走,天昏地暗。

一把年纪的礼僚掌执郑开枫在昨日累得晕了过去。

有许多大臣借着此事上书皇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声泪俱下告诉皇帝陛下祖制不能改。

皇帝不为所动,并且说了蕴意深刻的四个字:“推陈出新”,将一干反对声给压了下去。

皇帝都将名讳搬出来当借口了,谁要再不识趣跟其唱反调,那就是活腻了。

“沈兄可听过出其不意和秋后算账?”徐聘斟了半杯酒,意有所指。

沈弋半颗花生还在嘴里,看着徐聘成竹于胸的模样,恍然大悟:“陛下可真是……”

“阴险狡诈。”宋霁淡淡瞥了一眼陈正新,波澜不惊发表自己的看法。

陈正新不但不生气,反倒带着笑意在他身旁坐下,夺过宋霁手中的笔丢到桌上,整个人挨了过去,“阿霁的目光总是吝惜于我。”

“你来此的次数要是疏些,我倒是可以……”

陈正新双手环住他,闭目轻语:“阿霁,我累了。”

宋霁剩下的半句话咽住,微微侧过身子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年轻男子,眼底暗潮涌动,转眼间又悄然平静,宛如一汪古水,再也看不出分毫情绪。

“陛下这是图什么呢?”他问。

“钟党残部涉及太广,我当初若是一网打尽,难免会落人口实和影响朝政效率。”

宋霁对陈正新的答非所问仿若未察,反倒接了下去:“况且朝廷贵族冗官繁多,人浮于事,陛下此举也可修剪残枝废叶,注入一股无根基无后台的新生势力。”

陈正新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朕要做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终有一日,那些写满异族文字的史册,都将由大魏史官手中的椽笔来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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