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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朗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走进来歪进沙发里，然后蹬掉厚重的作战靴，理所当然地把脚架在茶几上。这段时间他带了自己的一个分队参加这次A大队与X市特警队联合进行的反恐演习，演习地点是距离基地五百多公里外的一片山区。没日没夜地折腾了两个多礼拜之后，二十分钟前才回到基地的袁朗连气都没顾上喘，向大队长做了简要报告后就直接来这儿了，身上还穿着那套被折腾得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作训服，疲惫的脸上，深陷的眼窝和胡子拉碴的下巴相当打眼。

“哎哎，我说你就不能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啊？苍蝇都快给你熏死了。”冯越明知他有话要说，却完全没有直奔主题的意思。

袁朗根本不去接腔，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天花板，过了几分钟才说，“这次演习，在一个任务里，我动手打了人。”

冯越慢条斯理地说：“多新鲜那，说得跟你没打过似的。放心，只要你不是把人家特警队的打出个好歹来，就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袁朗霍地转过头，怒视着他说：“你到底打不打算好好听我说？有你这么当专家的么？小心我找铁大投诉你！”

冯越松开胳膊，叩了叩桌面说，“你可别抬出铁大来压我，四个月之前我就要求你过来进行一次心理评估，你一直推三阻四，要不是我一直没往上报，你早就该休个长假了。”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是不是专家，要看你是准备以患者的身份让我正式开始进行干预，还是纯粹漫无边际地胡侃，如果是前者，我会以专业方式介入，不然，像你这样没头没脑的冲进来，我当然会这样。袁朗，我只希望你了解——求救并不可耻。”

袁朗瞪着他，老半天才用力吐口气，恢复了起初的姿势，脸上慢慢浮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是的，我需要帮助，这回，可是真有点儿顶不住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请不要进行任何记录和报告，现在的我不是以一名中队长的身份进行咨询，而是，一个兵，或者说，一个普通男人。”

冯越微微颔首，说：“我明白。但请你记住，如果在这之中我认为你的心理状态使你的指挥能力、技战术水平受到了影响，我仍然必须将评估结果上报，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当然，我的报告中不会涉及到任何具体事件。”

袁朗点了点头，认真思索了一阵之后，终于用极其低沉的声音，从当日三多的牺牲开始，巨细靡遗地，慢慢地叙述起那件困在他心里已经四个多月的事情。

他的语气时而流畅自然，时而艰涩困顿。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奔涌着，而出现得最多的，则是发生在不久之前的那一幕——

“据分析，歹徒很可能在H点一带安排人手进行伏击和接应，如果我们不分进合击，很可能无法一次性清剿成功，人质的安全就无法保障，所以，我会派出四名队员对H点进行突袭。对这个小分队来说，行动的时间和节奏的掌握至关重要，必须精准地配合主力，务求一击即中，不让歹徒有任何机会。”说着，袁朗用食指在军用地图上敲了几下。

这次的演习预案是一批装备了重火力的歹徒劫持了一架支线客机，因为燃油不足在某个已经废弃的机场紧急备降，并挟二十余名人质退入机场附近的丘陵地区，依靠地形构筑了一个凹型阵地。目前谈判已经濒临破裂，只是在尽可能拖延时间，战斗随时可能打响，由A大队三中队和X市特警队混编而成的特别行动小组正在进行紧张的战况分析。

袁朗话音刚落，不少人都伸出手请战，其中也包括了成才，“队长，我去。”“队长，让我去，搞这个我在行！”

袁朗根本没有看他们，径直说道：“小分队的成员已经确定了，陆平、李强、康胜武、郑远，你们四个做好准备，五分钟后出发。”陆平是目前与成才搭档的观察手，另三人则是特警队员。

成才着急地说：“队长，我认为对这个小组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一名稳定的狙击手，所以，请相信我的能力，让我去吧。”他会这么说也不奇怪，几个月来，在袁朗近乎严苛的标准下经过高强度训练和学习，他的技战术素养有了相当大的提升，在此次参加演习的队友中可说是最突出的，与这批特警队队员之间的差距更大。现在的他，完全有能力指挥一个负有重任的小分队，加上他和陆平之间的默契配合，顺利完成任务不在话下。

袁朗淡淡地说：“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做了决定。”说罢，他转过身弯腰朝外走去。

每当他说出这句话来就意味着此事到此结束，再也没得商量，可成才却不知道是触动了哪根筋，哪怕身边薛钢猛拽他的胳膊，还是不死心地追上去跟在袁朗身边低声问道：“为什么？哪一次演习我们不是当成真正性命攸关来干的？难道因为带上了他们，任务就要放到第二位去考虑了？难道这次演习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当老师带孩子？”他急于在袁朗面前证实自己，这时难免有些口不择言。

他的声音虽低，可隐蔽点中的空间狭小，特警队的人怎么都听见了一些，虽说经过一段时间的共同训练，特警队员们对于老A惊人的实力已经心服口服，可到底都还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听见这句话立刻躁动起来，有两个人甚至忍不住朝前迈了一步，还好被身边的队友扯住了。

袁朗朝身后瞟了一眼，揪住成才的衣领把他拖到隐蔽点外，随后摔开手，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闭嘴，你以为你是谁？这是命令，轮不到你来质疑。”薛钢和连虎他们几个跟在后面蹩了出来，一看袁朗的架势就知道不好，立刻捞住成才的胳膊往回拖。

成才心里的憋屈再也压制不住，完全顾不上周围人的劝说，一把抓下头上的帽子用力摔到地上，大声吼道：“如果什么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那我们还分析讨论个屁！你只要早跟我们说这就是走个过场不就行了！”

这次军地联合演习，名义上是交流经验共同进步，实际上却是为了让这支特警队观摩一下特种部队的技战术演练，找找差距，毕竟他们训练经费有限，平时也较少出真正的任务。关于这一点既然上头没有明说，他就不便向队员们透露太多，可偏偏碰上成才不问青红皂白地走上来就胡搅蛮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