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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才的瞄准镜套准他，周围仿佛没有任何声音，风力的影响很低。从战斗伊始，几次闪失来回，在这一刻命中率终于达到百分之百。他轻轻扣下扳机。

然后成才听见耳机里袁朗吼出他的名字。

现在想来成才当然很后悔，欠缺考虑的一枪换来一次禁闭已经不值，再且很有可能更为严重。

成才突然有些庆幸他此刻在这里，而不是在空旷的会议室如审判般面对五六个首长。狙击手的潜伏训练带来的效果之一，便是独处的时候他可以将感情控制，淡化恐惧和不安，于是他能够思考。

犯错的原因可以有很多，但袁朗从来不需要听借口，他只是要知道为什么。

从这个房间出去之前，成才必须找到一个充分的理由，一个真正的理由，来解释那个错。

他在大脑里一遍遍重播当时的情形，每一个人的动作，表情，前前后后。但无论多么拼命地回忆，他不记清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

或许是愤怒。牺牲的武警战友，受伤的队友，足以点燃仇恨。

好在许三多只是被子弹擦过大腿，伤及动脉失血较多，却也没有什么大碍。

而他倒下的一瞬间，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掐住成才的气管，接下来没有任何思考，无数次训练的战场意识远抛九霄云外。枪口紧紧追逐，在命中率极低的情况下射击，即使他清楚不可能击中，而那几枪足以暴露自己的位置。

但失控并不会维持到战斗结束，几秒钟后老A的狙击手已经恢复了冷静，在下一个狙击点命中了另一个目标。

如果袁朗会相信这条理由，那么他最好提前收拾好包袱。老A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留在这里的是怎样的人，成才比很多人都要清楚。

即使如此，成才仍然写下了这条理由，他和袁朗都清楚这不是他们之间的解释，而他暂时想不到其他，并且愤怒和仇恨看起来总是容易理解并产生共鸣。

从前习惯揣摩别人而很少顾及自己，结果就是在作出无法解释的举动时免不了疑惑。

胃隐隐有些疼痛。每次任务结束都会有犒劳的庆功宴，如果强度太大需要休息，他们还会配发热牛奶巧克力之类来补充能量。

但这次他直接被扔到了禁闭室，再且就算在面前摆上食物大概也吃不下。而现在的情况下，类似惩罚的待遇反而能让他心安。

他希望队友不会因为他的失误而受到牵连。

揉了揉肋骨下方，成才搓着手，继续提笔。

事件的经过，发生的原因，深刻的反省，他构思接下来的段落。

我保证。他写道，不会有下一次。

是的，不会有。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正式入A队以后，他总是毫无犹豫地执行上面下达的任何命令，从没有违抗，甚至没有任何疑问。

但上一次他也是这样说。从废弃工厂逃出来，那只是演习而他以为是真实，他说他怕了但不会有下一次，可一点用处也没有。

他的保证对于袁朗来说或许什么也算不上。成才很客观地想。但他确定不会有下一次，袁朗相信与否都是如此，他已经知道不该，而子弹射出去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知不知道。

吃一堑长一智的成本很高很高，他不能总是用一次错误去换以后的正确。

但他只能这样写，用所有能作为筹码的东西，带着早已填充整个身体的不安与惶恐，跟自己保证，跟他看不见的首长保证，不会再犯。

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看着苍白无力，成才越来越不敢肯定自己写下的东西。一个人想事到最后就好像在自己说服自己，然后意识到这一点怀疑就开始加深，直至淹没自己。

像写了很久，又像什么也没有写。

但仍是到了尽头，他在最后一张纸的倒数第四行落下最后的句号，签上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