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自信的年轻学子,心中坏水儿咕咚咕咚的往外冒。他满面肃容,仿佛辩论会时气运丹田,沉声稳步,目光灼灼的看着对面这人,正色问道:“敢问小郎君,君可知天上繁星共有多少颗?”
“耶?”那太学学生王士泽的面上顿现龟裂之情?旋即回过神来,刚要开口回答,薛衍又抢先说道:“我读书少,你可不要信口蒙我。倘若郎君现下说出多少之数,必得告诉我你是怎么查出来的。倘若你只推说是从那本书上看到的,你也必得告诉我撰写那本书的主人是如何知道的,又是怎么一颗颗数出来的?”
王士泽顿时无语。面沉如铁的沉吟半日,硬邦邦说道:“我不知道。”
薛衍背后,蒋七郎等人面面相觑,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堂内诸人也都饶有兴味的看了过来。
薛衍见王士泽没能答出第一个问题,倒也不曾借题发挥,仍旧满面认真的问道:“那好,下一个问题。请问一头耕田的老黄牛身上一共有多少根牛毛?”
那王士泽自诩饱读经书,平日里最瞧不起国子学那些才智平庸,却只因出身世家,设或家中有长辈身居高位,就能轻易进入国子监习学的世家公子们,因而在看到薛衍一行人后,便分外不屑。且他平日里在太学读书,不论是清谈还是辩难,设或是策论都是极为出众的,也不怕薛衍会在诗书上能刁难到他。
却没想到薛衍竟然不按牌理出牌,竟问出这么些不关诗书的稀奇古怪的问题,令人不觉瞠目。
眼见王士泽肯定也打不出一头牛身上究竟有多少根毛这样的话题,薛衍又笑眯眯问出诸如“一亩地里有多少根草”,“长安城内一共有多少块石头”之类特别无理取闹的问题。
到最后王士泽不得不恼羞成怒的道:“这种问题谁会能答得出来啊!你分明是故意为难我!”
薛衍看着气急败坏的王士泽,好整以暇的勾了勾嘴角,摆手说道:“可是我平日里想不出的问题都是这一类的。你既然答不出来,那就证明你虽然饱读诗书,其实不懂的问题跟我实在差不多。真闹不明白你在我们跟前儿哪里来的这么些优越感!”
王士泽虽然听不太懂何谓“优越感”,却也大体明白了薛衍嘲笑他的意思。不觉更是火上浇油了一般。刚要出声为自己表白表白。描补描补,只听薛衍又继续问道:“罢了罢了。既然上述的问题你都答不出。我也不为难你。我再问些简单的好了。”
薛衍说完这句话,又沉思一回,肃容问道:“郎君可知,我泱泱大褚方圆几里?共有黎民百姓多少人?耄耋老者占据天下百姓的几成?青壮年占据几成?襁褓少年占据几成?我大褚每年共有多少名婴儿出生,这当中又有多少人能健康长大?我大褚共有良田几何?每亩田地能收粮食多少?去岁一年大褚共收获粮食多少石?这当中有多少石朝廷收取的赋税,刨除赋税后,所剩粮食除百姓留待第二年播种的粮种之外,余者可否支撑百姓无饥无荒的度过一年?”
王士泽和另外几位太学学生被薛衍这一系列民生问题砸的头重脚轻,根本无暇反应。薛衍早已又问道:“敢问郎君可知,我大褚建朝十年有余,这十年间天下旱涝霜灾皆不定,我大褚每年又拨了多少钱帛粮药赈济灾民?君可知朝廷每年给国子监和各州府县学所拨的供给,倘若这些钱汇总了,究竟能养活多少平民百姓?”
那王士泽不过是一太学学生,况且出身寒门并无背景,平日里又只知埋头读书,或于教舍师生酒肆歌馆内夸夸其谈,只说世家勋贵如何如何仗势欺人,其子弟如何蠢钝不堪,以致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添。不但此时荒废了学业,即便是来日入朝为官,也不过是一个尸位素餐的昏官。因而王士泽于世情上有诸多不满之处,却碍于眼界所限,究竟只是一番空谈,虽空有一腔抱负,此时却连薛衍问出的这些最浅显的问题都答不出来。
此时此刻,王士泽等诸位太学学生皆被薛衍质问的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薛衍并不理会王士泽等人的尴尬境况,,继续追问道:“俗话说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诸君寒窗苦读十余载,想必也是想学好这儒家经典,子集学问,来日也好忠君报国的。在下设此一问——敢问郎君,倘若你现在身为一县之令,该县地处黄河下游,时常遭遇洪灾,你到任之后该如何治理河道,保境安民?”
那王士泽刚要开口,薛衍又继续问道:“倘若洪灾过后,当地疫病泛滥,死伤无数,你作为一县主、政、官员,除了向朝廷发驰报请求赈灾钱款之外,又该如何组织防疫治疫?”
“倘若你身为此县县令,洪灾过后,朝廷赈灾钱粮未拨下之前,你又该做什么才能最快的恢复此县的民生经济?”
“倘若当地地质贫匮,又因灾荒导致颗粒无收,你该怎么改善土质,该怎么劝课农桑,才能确保百姓不至于易子而食,安康度日?”
这些都是稼轩之事,圣人书本里自然没有专门写这些个的。因而不独王士泽,亦且连王士泽身旁的那几个太学学生也都是满面茫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薛衍看着众人皆答不出来,因笑说道:“看来君等饱读诗书,却也不是事事尽知。甚至于某些俗务上,倒不如我这个不通诗书的了。可见老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也不是全无道理。须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达练即文章。所谓读书进学,为的却是明理知义。读书好的人,就更应该明白什么叫学海无涯,学无止境。因而我所见过的饱读之士,愈是大儒,行事愈是谦和稳重。正如瓶中灌水,倘或那瓶中的水是满的,其身自坚自稳。只有半瓶水才会人拨一下,就晃动不止。如今便有一些人,自以为读了基本书,便无所不知,继而瞧不起旁人,乃至狂三作四,以为世上除己外再无旁人,便是错了。比如孔圣人亦曾拜老子为师,更有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之语。连圣人都如此谦逊,你又如何敢夸下海口,只说我所问这尔必能答出?”
薛衍这一篇话落,那王士泽为首的几个太学学生早已是满面紫涨,再无应对之词。
王士泽身后的一位学生徐徐上前,作揖的道:“学生张子游,现在太学读书,今日同窗口出妄言,倒是叫兄台见笑了。我等自愧才学不精,再不敢留在此地徒惹笑柄,只是临走之前,仍有一事不明。敢问郎君尊姓大名?”
薛衍摆了摆手,笑眯眯回礼道:“不敢不敢,在下薛衍。”
自永安元年平阳长公主和卫国公从幽州接回了被拐子拐走多年的儿子之后,薛衍这个名字便传遍了长安。其后薛衍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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