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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假设是张定城,在佣金方面他可以满足,至于解羽闲说的女人,张定城完全可以掩人耳目派人出面,那他的动机是什么?成全女儿和下人在一起?这么做的话,就不怕被人说闲话吗?况且,真的是他,尸体上的刀痕和相思豆就完全没法解释。再者,按照老杜所说,凶手是死者那位神秘的夫人的话,其一她要很有钱,而且有一定的能力接触到江湖人,否则一个寻常的农妇是不可能找来这么多杀手和暗杀组织。这么来想,那刀痕和相思豆似乎可以有解释了——等不到夫婿,知晓他早已将她抛却,心生杀意,刀痕和相思豆都是夹杂在死者身上的怨憎。”

图柏认真看着千梵,“还有,那消失的半张纸又去了什么地方?张定城昨夜去义庄是要找那张残纸吗?凶手是那个女人的话,为何线索又和张定城有牵扯......等等!”

他说着忽然一怔,猛地站起来,努力将声音压低,“不知道你发现没有,所有的线索都是交叉纵横在一起,不论我们怀疑谁,总有一方彻底洗不清。”

千梵缓缓拨弄佛珠,一双眸子倒影着湖心潭幽幽涟漪,他抬眼凝视在月光下的青年,“施主有没有想过,杀害高大人的兴许不止一个人。”

图柏揪着那株只剩下细瘦枯枝的小树,目光发沉,手指摩擦着粗粝的树皮,“不止一个人,对,我怎么忘了这个可能性。”

他边说边闭上了眼,想象着尖细的匕首从高宸枫的胸口不断的刺穿,刀尖淌着血水,他疼的浑身发颤,靠在粗粝的树旁,喃喃说,“你杀了我,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吗?

殷红的红豆像血一样纷纷扬扬落满他的身上,滚进粘稠的血液里,有的钻进他血肉模糊的伤口缝隙,他想起自己每日都要吃的三秋糕,熟透的红豆散发着粘糯的香味,在舌尖上逡巡不去,他艰难的将一粒红豆抿进唇中,双眼失神的看着身边的人,“你在想我吗,我也一直在想你。”

图柏闭着双眼,几乎要陷入高宸枫的情绪中,一只手摩擦着相思树干枯的枝干,想着他每天站在这里看着相思树枯萎,就像他自己快被相思磨干了血肉,那株枯木生的凄惨,摇摇欲坠,还未将根须扎牢土中深处便因照顾不周而早早夭折,图柏闭着眼胡乱的拉扯,不小心用了力,拇指粗的枝干就这么被他连根提了出来。

他立刻睁开眼,尴尬的拎着光杆司令似的小树打算种回去,刚蹲下来,便咦了一声。

千梵闻声看去,只见被连带着拽出来的沙土下面露出一点颜色,图柏伸手扫开,从里面挖出来了一只巴掌厚的木匣子。

灰突突的小盒子制作粗糙,盒面有许多纵横的浅沟壑,打造的很不精细,盒角因为经常使用已经被磨出了弧度,图柏手指摸到卡扣,轻轻推开,一股纸墨特有的味道混着泥土飘出一股陈年古旧的沧桑。

他打开木匣子,好像打开了一个读书人压在箱底的书墨,上面可能有仕途抱负的豪言壮语,可能有怀才不遇的寂寞,也可能有天涯羁旅的奔波。

他翻开一张泛黄的宣纸,上面赫然入目的是缠绵悱恻耳鬓厮磨的相思。

——明月妆台纤纤指,年华偶然谁弹碎。应是佳人春梦里,不知相思赋予谁。

那一摞纸的下面,是结党营私,贿赂公行,以钱授官的名单和票据。

第40章相思毒(十四)

氲着岁月沧桑的木匣子,在茶米油盐里磨平了棱角,粗粝的线条里还渗透当初涂上的红漆,摆在一贫如洗的家中,红的扎眼。女子说,“随我陪嫁的就只有它,送给你,以后就放你的书墨,等将来你考上了状元郎,我就把它卖了,状元郎的书墨一定很多人争相想要。”

屋主人从书上抬起眼,把她抱进怀里,坐在桌前,将一张写好的诗词念给她听,“那你要卖就卖其他的,这里面放的可都是我为你写的词,等以后谱成了曲,你还要唱给我听。”

女子掩面轻轻笑,“你怎么这么喜欢听小曲。”

“不不,娘子误会了,我只听你唱的。”

于是,她信了,每天都将他写的词收进木匣子里,在他读书写字时,坐在门外台阶上怀里抱着木匣子,一遍一遍念他写的词,轻轻哼唱,指尖在匣子上打节拍,发出牛皮小鼓咚咚锵锵。

委婉动人的歌声从她素裙木簪的发间穿过,隔着一扇纸窗,他听见她低声吟唱“你说相思赋予谁……

图柏恍然睁大了眼,眼前刹那间烙上一人如雪的身影,素缟丧服,站在洛安拱门墙下久久停留,默默凝望,“这首词是——”

千梵攥住他的手腕,合上木匣子,扫视了眼张府树影婆娑的湖心潭,“施主,我们要立刻启程回洛安!”

杜云被从床上拖起来的时候还以为他在大理寺中,终于走到了剥皮剜骨拉出斩首的地步,眼还没睁开,就稀里哗啦攥着衣袍干嚎起来,“你们若敢冤枉本官,本官做鬼也不放过你。”

“放手。”解羽闲冷着脸,对于自己刚过来就被扑上来的大尾巴狼心里怒极了。

听见他声音,杜云撩开眼皮,然后一抹脸,“哈哈哈不好意思,睡岔了。”

没空和他嘻嘻,图柏将木匣子拍进了他的怀里。

烛火熹微。

杜云看罢,面无表情,眼睛扫视不太明朗的屋子,月光从缝隙钻进来,在他面前影影憧憧的人身上映上一道雪亮的光,像是要将其拦腰截断般,“你们可知这匣子里放着当朝大官多少人的仕途和命运?若是真,龙颜大怒,皇朝换血,若是假,我等凌迟腰斩。”

他将匣子小心合上,仔细抱进怀里,胳膊肘撑在上面,声音低沉有几分沙哑,“如果放回去,假装不知道,死的就高宸枫一个。”

“你就这么想的?”图柏环胸冷冷道,刀削斧可的脸庞在昏暗中露出锋利的线条。

杜云唇角弯了一下,“山月禅师是出家人,本就不该管俗世。解公子是江湖人更不应和朝廷扯上关系。而你,只不过是一个每月拿二三两月奉,连官衔都挂不上的捕快,朝廷重臣怎么贪都害不到你身上,你明白吗?”

图柏说,“别扯蛋了。”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盯着杜云,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来什么。

杜大人脸颊白白嫩嫩的,因为有点婴儿肥,就感觉胖,和他瘦高的身材有着别样的反差,他一笑就很和蔼可亲,“我不扯蛋,我只喜欢吃蛋。”

图柏哼了一声,蹲在他面前,低声说,“懒得夸你,但你确实是个好官。杜云云,你告诉我,拿钱买来的官员里面有几个能像你这样的?他们怎么贪我都不管,我只管蒙冤含屈的老百姓有没有谁来给他们做主,洪水灾年会不会有官员散尽家产从外地买粮食接济百姓,繁刑重赋时哪个官愿意向皇帝十天九谏冒着龙颜大怒的风险替百姓求情,你告诉我,用钱买来的怂包脓蛋有几个能做到这样?”

杜云无声的笑,眉眼却是悲悯与仁慈。

图柏转身将一只雕红紫檀木食盒拎了出来,“我真是蠢够了,当时秦初新让我留着这只食盒,我就一丁点没发现她的异样。”

他将盒子打开,手指沿着空荡的盒壁摸索,不知碰上了什么,木食盒忽然发出一声金属弹片的声音,原本平展的底部弹了起来,图柏利索的拿出里面夹杂的东西——这是一本高宸枫亲自书写的账单,上面是他跟在张定城身旁替他敛财买官受贿的种种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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