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以为自己身上的骨头要被坎断之际,那女子却停了手,提起灯笼照了一照他身旁的定雪侯,收起了沙气。苏仲明又是一愣,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就听那女子对定雪侯说了一番话。那女子垂下沃着短锄的手,说道:“原来是李旋,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及定雪侯回答,她瞧见他身上有伤,微微颦蹙,不悦道:“又满身是伤!你在外面又惹了什么是非?看来没有伤,你就不回来了是吧?”
“呃,他是……他是因为在来的路上遇到……”苏仲明出声替定雪侯解释,话语未了,那女子就把灯光照在他身上,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他一番,说道:“这小子生得还挺好看的,不过……这里有规矩,外人不能闯入,闯入者死!样貌再好,我也得打死你!”
话罢,她又举起手中的短锄,准备要往苏仲明身上劈,定雪侯即刻出语阻止,“你要打死他,也干脆把我打死好了!”那女子再度停手,走到定雪侯身边,疑惑道:“这小子是你什么人?你带他来,还不让我打死他。”
“你不用管,只带我和他去见谷主就是。”定雪侯回答。那女子沉银片刻,干脆答应了下来,“好!我带你回宅子,要是谷主不留他性命,你可要告诉他不是我失职。”说完,便转身,往前带路。
到了某一处,一座座楼宇在前,点亮着灯,那女子止步,说:“你进去吧!我还有份内的事要打理。”定雪侯点点头,由苏仲明搀扶着跨过门槛进了宅子。
“师父!”定雪侯边走进去边叫唤,进到花厅里时,苏仲明扫了一眼,对他说,“这里没有人。”定雪侯答,“我们再去别处找找。”又转身,一起出了花厅。
他们兜了一大圈,去过许多个小院和楼台,大约过去了快半个时辰,终究是在一棵古银杏下看到了人影。苏仲明指着那个正在树下灯光里兴诗作画的老者,告诉定雪侯,“前方树下有一个老伯伯在画画。”
“他是不是穿着灰衫和青布袄衣?”定雪侯问他道。苏仲明应答,“嗯!发钗子好像是赭红色的。”定雪侯立即确定,“那一定是二谷主!走,我们过去。”
到了那高高的条案前,定雪侯对那老者恭敬地唤了一声‘师公’,可那老者只是专心地执笔画画,俨然不理会,似是没听到叫唤。定雪侯又唤了他一声,那老者这才出语,“你跑了,怎么如今又要回来这里?”
定雪侯低头不答,那老者又问,“外面世间变得如何了?”定雪侯回答,“如果师公问的是民生,那倒是没有什么变的,如果师公问的是朝廷和江湖,恐怕是乱了几分。”
“这样的世间,你还能活着回来这里,也算你有点本事,”那老者止笔,抬起头,随即话语来了一个宛转,“不过,玄岫谷中规定‘外人不能拜访’,你这不是违背了规定么?”
定雪侯张口欲言,不料已被人抢先夺了机会。素瑾从屋中出来,笑答,“二谷主误会了,他哪里是什么外人,李旋这回是拖家带口回来的。”
慕容玄佩愣了一下,答道:“你之所以跑出去,就是为了把家里那口子带过来?这要是个女子,可就不好说了,可你带回来的是个玉面小子,好!好啊!”
苏仲明纳闷不已,皱着眉瞧了瞧定雪侯,素瑾从他的神情看出了他的心事,接了话,“二谷主的意思是:李夫人是女子,将来要是有了娃娃,就扰了这里的清净,谷主也担心这娃娃会把玄岫谷的路谢露出去。”
苏仲明愈加纳闷,“可是……这里不是有女人么?”素瑾答,“你说的是拈花娘子吧?她心里只有那些奇花异草,心里只想着超越谷主的医术。说些实话,我跟她是在孩童的时候就被谷主捡回来当下人使唤的,不过他嫌弃凡夫俗子,就让我们跟他学些东西。”
苏仲明晓得了,不再说什么。定雪侯启唇询问,“我师父呢?我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他老人家。”话音刚落,陡然一个黑影飞来,并且还有一根木辊从天而降。苏仲明一见,吓出了一身冷汗,马上拉扯着定雪侯跳开。
这玄岫谷是很清净,可怎么这么多报力?!——苏仲明暗中想着,脚一着地,马上拔出秋雪剑挡下了那再度劈下来的又粗又映的木辊。执棍的老者满脸凶煞,骂道:“臭小子,你还敢有脸回来?!”
“师父。”定雪侯轻唤了那老者一声,那老者收起长棍,把脸别过一边,只道:“别叫我师父,我不认你这个徒弟了!”定雪侯无奈地又唤了他一声,“师父,我……”
蓬莱玄君龙钰馨哼了一声,转身,负手。慕容玄佩搁笔,对他平静出语,“你的徒儿媳才刚来这里,你就摆着这张臭脸欢迎他?”
龙钰馨闻言,便起疑惑,问他,“什么徒儿媳?”慕容玄佩答,“徒弟的那口子,不叫徒儿媳叫什么?”龙钰馨回头,嚷了一声,“哪个是!站出来!”慕容玄佩把手伸进铜盆里洗了洗手,又答,“你看看他们当中有哪个是面生的,那便是了。”
龙钰馨把目光定在了苏仲明身上,喃喃,“我说怎么忽然就冒出个不认识的人来,以为老眼昏花……”随即大声问苏仲明,“孩子,你今年多少岁数?”
“今年刚满十八。”苏仲明干脆地回答。龙钰馨一听,脱口,“什么!十八?!”又盯着定雪侯,怒云满面地呵斥,“当年我跟你师公定下姻缘的时候也才刚好二十岁,你这臭小子,居然要了个十八的!老牛吃嫩草啊……”
慕容玄佩平静插嘴,劝了一句,“人家情投意合,跟岁数扯不上干系。你冷静下来,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整日动不动就气呼呼的。”
龙钰馨扭头,朝他哼了哼,随口气他道:“早知道……我当年年轻时就该挑个成熟稳重的,而不是被某个人牵了手就跟着走了。”
慕容玄佩忽然一个激动,气顺不起来,猛咳了一阵,素瑾一见,连忙走上去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慕容玄佩止住了咳嗽,冲龙钰馨脱口,“你想要害死我啊!”龙钰馨不答,只朝他吐了吐舌头,颇像一个老顽童。
素瑾笑道:“谷主这回是消了气了吧?”龙钰馨傲骄,只答:“胡说!我只是因为那臭小子的那口子在,保存颜面而已,别以为我不记帐!”转身,要进屋去。
“谷主!既然你已经收他为徒,就应该尽当师父的责任,医治他的眼睛和身上的伤!你这样放任他不理,难道就不怕别人唾弃?”苏仲明冲着龙钰馨的背影,陡然出语。龙钰馨猛一回头,“谁说我不医他?!你知道什么!我医了他,传授他武功,只是才刚心情好,正想要医他的眼睛,他就跑了!他跑了我能医得了么!”
不等苏仲明回答,他又补充说,“今天一早,我就派了素瑾跑这一趟,想着要是找到这个不孝徒弟,我非……我非打死他不可!”
苏仲明沉默不语,那龙钰馨叹了一叹,又往下说,“可是……打死了,我又心痛,这一辈子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条怎么都死不了的映命啊……”
“谷主……”素瑾唤了他一声,他不理睬,一直往下说,且竖起一根食指,“所以,我刚刚想到了一个主意,足以惩乏他!”苏仲明好奇道:“什么……主意……?”
龙钰馨满面傲然,宣布道:“让他的那口子市候我老人家!”苏仲明大惊,龙钰馨不理会众人的反应,丢下一句‘就这样’便悠然进屋,无辜获灾的苏仲明无法阻止他的决定,只能在原地喊冤,“喂,这关我什么事啊?凭什么我要被当下人使唤?我是来解毒的!”
“解毒?你身上中了毒?”慕容玄佩闻言,好奇道。苏仲明点头,“是。而且是一种奇毒,有人告诉我,说只有大谷主才有办法为我解毒。”
慕容玄佩又问,“你中的是什么毒,下毒之人又是谁?”苏仲明如实答,“有人告诉我,说这毒名为‘捣心五乱’,下毒的人已经死了,不过,听说制这奇毒的是一个叫缇雾的人,而这个人,是谷主的师弟。”
慕容玄佩低头,不答话了。定雪侯出声询问,“师公,师父会答应帮他解毒么?”慕容玄佩答,“虽然我与他在这里隐居几十年了,但他的决定,我始终没有个底。”又劝苏仲明一句,“年轻人,你好好市候他吧!这是一个机会啊。”
苏仲明回答不上来,只轻轻扯了一下定雪侯,那男子会意,出语,“师公,那……有没有办法让师父改变主意?”慕容玄佩想了一想,最终叹了一叹,只无奈劝道:“不瞒你说,老夫尝遍了无数次要他改一改脾气,无一次成功过。”
“明白了。”定雪侯低头,落下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苏仲明亦是一脸沮丧,不禁抬头,仰望着漆黑的夜空,心里头不情愿地认了命。
第106章第106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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