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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了，叶修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漫不经心地按着张佳乐的肩膀，推着他一起躺了回去。他这样自然随意，张佳乐再说什么就显得矫情了，他只好老老实实地躺回去，强忍着狂爆两句粗口的冲动。

两个人变成了面对面的侧躺，叶修闭着眼睛呼吸匀称，似乎是已经睡着了。张佳乐盯着他看了一会，打鼓似的心跳渐渐慢了下来，僵硬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了。

想多了。他琢磨着，自己其实还是想多了吧？这是个未结合哨兵没错，不过这不是别人，是叶修，是和他认识了十来年彼此门儿清一见面就鸡飞狗跳的叶修……他没办法用防备警惕的心情对待他，不仅仅是因为熟悉，也因为在内心深处，他对叶修总是有种无条件的信任。

叶修的呼吸声像潮水似的，一波波轻柔地起伏着，张佳乐闻见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说起来难以置信，可作为联盟最嘲讽的脸T，叶修在惹的人火冒三丈的同时，却也总能让人感到奇异的安心。疲乏渐渐涌起，张佳乐闭上眼睛……而后那张冰雪似的脸浮现在他眼前。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是为什么来找叶修了。

叶修仍然闭着眼睛，似乎是已经睡熟了，表情显得很宁静。张佳乐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很轻很轻地叫了声：“叶修……”

“埋了。”叶修突然回答道。

“卧槽卧槽！诈尸啊？”张佳乐吓得不轻，“你不是睡着了么？”

“幼稚，”叶修睁开眼睛，“哥的意图是这么好看透的么。”

“滚滚滚，”张佳乐没好气，“你才幼稚呢！多大个人了还装睡？还有，什么埋了？……哦。”

“你半夜过来不就想问这个么，埋了埋了，小安还给她坟上立了十字架，也不管人家信不信教。”叶修把手伸出去，从床边拎起外套摸索了一阵，摸出一个东西扔给张佳乐，“她的，下次交换战俘的时候一起捎过去。”

张佳乐下意识地接住了，手心里是冰凉而坚硬的薄片——那是一枚身份牌。

这是阵亡的象征，一旦被人带回了身份牌，就可以被确证死亡了。于是即使那个女孩被深埋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等待着她的人也能够接收到她的消息……不需要在绝望和希望的煎熬中往复挣扎。

那枚身份牌硌着他的掌心，张佳乐胸口微微地酸涩了一下。特意留下身份牌什么的绝不是叶修的作风，这人信奉的是青山处处埋忠骨那一套，他会这么做，多半是希望自己心里好过一些。

他什么都没问，可是他什么都明白。叶修这个人就是这样……大部分时间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可是偶然的那么一两个瞬间，你会觉得他其实是在意你的，即使他永远都不会说。

“叶修……”

张佳乐想要道声谢，可是却说不出口。太刻意太矫情，他和叶修之间从来不说这样的话。他们既不说“谢谢”，也不说“抱歉”，事实上，他们俩基本从不好好说话。

最后，收好了那枚身份牌，他也只是说道：“他们怎么会派那么小的女孩上战场。”

“谁知道了。”叶修漫不经心地说，不太感兴趣的样子，“不过当年沐橙，还有云秀，不都是小姑娘么。”

张佳乐一时沉默了。联盟对女性格外优待，虽然是哨兵，可苏沐橙、楚云秀完全可以继续升学或作为技术、后勤人员入伍，没有必要早早就上前线。然而就在其他女孩子还在父母面前撒娇、还在和同学无忧无虑的打闹时，这两个姑娘早就在烽烟里征战了许多年，九死一生了。

“千波湖……也要变成前线了吧。”过了好久，张佳乐才说道，“这些天我们挖掘的立体防御工事，根本就是应对大型阵地战的。你准备在这里打一场硬仗？”

“对啊。”叶修很痛快地承认了，“到时候我们兴欣的妹子可都是要上战场拼命的，需不需要我们给你点装备，你在旁边COS一下拉拉队？”

罕见地，面对叶修的嘲讽，张佳乐没有反唇相讥。

他什么都没有说。

“你这样不行的。”叶修接着说，“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张新杰是暂时替你瞒住联盟了，但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你还会再失控。”

张佳乐烦躁起来，因为他知道叶修说的是真的。长期未结合，自己的状态只是暂时稳定了，早晚还会重新失控。这种状态下，他不可能重新上战场，甚至他的存在对周围的哨兵和向导来说，都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我是定时炸弹是吧？行，我明天就走。”张佳乐心浮气躁地说，多少有点赌气的成分。

“你上哪啊？”叶修问，“就你这状态，哪个部队都不敢要你。”

张佳乐被他问住了，憋了半天，最后才说道：“我回首都报道，等军委安排行了吧。”

“你那不叫报道，叫自投罗网吧。就你这状态，回了首都就两种可能，要么给你找个精神病院关起来，要么让你限期结合。”

“不会的，”张佳乐很有信心地反驳，“我保持未结合，对联盟来说是好事。”

“就因为你那个百花式打法？”叶修嗤之以鼻。

张佳乐作为炮兵指挥，从在百花时起就以强大的火力覆盖能力和战场控制能力著称，因此他那种高消耗的掩护型作战方式，通常都被称为“百花式”打法。百花式打法在阵地战中效果极佳，可以再密集的炮火攻击中，同时有效地做到压制敌方火力和掩护己方进攻，但这种高精度、高频率的发射方式，对于控制炮群的炮兵要求极高，通常来说，只有哨兵在向导的调控下才能完美地完成这种指令。

张佳乐作为联盟共鸣领域最广的向导，他在指挥的同时，也可以同时对数个炮群的哨兵进行调控，调控范围甚至可以覆盖一个精锐炮兵营。然而这种作战方式的前提，就是张佳乐必须是一个未结合向导，一旦他结合了，那么他对其他未结合哨兵的调控能力必然有所削弱，百花式打法的威力也将大打折扣。

当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孙哲平才一直没有和他真正结合。

“百花式打法怎么了？”张佳乐很不爽，“你打一个我看看？”

“哥是不会打，会破就行了。”叶修很欠扁地说。

孙哲平还在时，他指挥炮群掩护、孙哲平带领步兵推进的打法被人称为“繁花血景”，一时间所向披靡。这种高消耗的战斗方式对军区来说负担很重，但因为它的有效性却被保留了，全联盟一时叹为观止，唯有叶修不屑一顾。

张佳乐不服，趁着嘉世和百花都在后方时，拽着叶修弄了场小规模军演。结果叶修带着一支装甲分队，直接大绕背来到了炮群后方，一锅端把张佳乐打了个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