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瞻洛又摸了摸,从怀中摸出那个辗转了好几天都没送出去的扇穗,比了比,大小还是合适的。
可问题是,现在这……更没法送了。
苏瞻洛一直都知道薛子安瞒了他许多事情,可他自觉他俩关系没近到那个知无不言的地步,更何况,就算近到了那个地步,两个人之间也没必要什么都一清二楚的。
可是如果这些事情是关于毒拐教的,关于从小追杀他的那个组织的,关于他父母身亡的,关于药人册的……就不大一样了。
薛子安这个人虽然嘴上没把门,除了最开始遇见的时候上来毒粉糊了一脸,之后相处的那么多日子,却多多少少他也明白这人不存坏心思,更何况,这人还是他名义上的师兄,还连着一层医庄那里他已经记不太清的纽带。
可是……
脑子翻来覆去,乱作一团。
“哟,你果真没睡。”
窗户被人从外头推开,薛子安跃入屋内,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
苏瞻洛一惊,攥在指尖的扇穗顺着袖口滑了进去。
“你来做什么?”苏瞻洛将窗子合上。
薛子安抄着手靠在一边的墙上,轻叹一口,“我感觉你有事想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瞥见了桌上摆着的扇,了然道,“你在林立群被杀的屋子里找到的?”
苏瞻洛点了点头,“还在那附近看见了两个拿着扇拐的人。”
薛子安摇了摇头,“我就说这两天外头吵吵地头大,这下子好了,更能吵了。”
“这个扇子,除了我没人知道。”
薛子安抬眼,面上浮现了短暂的空白,而后又勾了勾唇角,“呀,我看错你了,原来还在别人面前夸你品行端正,没想到还是个徇私舞弊的。”
苏瞻洛只是看着他,一双眸子映着跳动的烛火,也仅仅只有烛火在跳动。
薛子安合了合眸子,“你信我吗?”
苏瞻洛抿了抿唇,不语。
“我随便问问的,不用这么如临大敌,”薛子安失笑,耸了耸肩,“这样吧,寻个黄道吉日,苏兄可否与在下把酒畅聊一番?”
是夜,清风,明月,不眠人。
林立群死了之后,九歌门上下沸沸扬扬的,纷纷吵着闹着要找薛子安,有几个还不嫌事儿大的直接闹到了院门口,被苦哈哈赶来的夏容给请走了。
晏亭和殷落这两日都忙着处理毒拐教与尸人的事情,梅花拐死了,还有两拐逍遥法外,实在安心不下啊。
殷落有意无意地提点着晏亭,一剑山庄的地位连带着都上去了不少,作为当年被长老要挟夹着尾巴逃出的庄主,这会儿显然挣回了不少风头。有些灵敏的江湖人眼瞅着这风头,赶紧点头哈腰地讨好一剑山庄和晏亭。
晏亭忙碌起来,夏容就闲了下来,这会儿就只剩下端茶递水的活儿,做得还不比丫鬟强。自讨没趣地便三天两头来苏瞻洛院里找人叨嗑,整天守着院子嗑瓜子的酒久就首当其冲,于是守院子挡外人的活儿就落在了刚死了主子的扬刀头上。
扬刀横着大刀找酒久抱怨的时候,后者给了他一个白眼,说要不是阿碧被差走了,这等无聊的活儿哪能落到她头上?
同样无聊的还有殷满满,殷落忙得脚不沾地,殷满满一瞅自己啥也干不了,便索性搬了铺盖卷儿到苏瞻秋屋里,两人同吃同住,安静的时候一个看医书一个看话本子,疯的时候闹作一团在铺上打滚。
头一次发疯的时候吓得苏瞻洛冲进屋里,直当出了什么大事儿,结果自然是被一个枕头糊在脸上请了出去。后头这事儿多了,苏瞻洛也就见怪不怪地在院里练剑了,顺便给不知情的旁人解释一下,里头那俩是在发疯,不是在发病。
话说回来,名字被嚷嚷地满天飞的某人却安安心心呆在书房里头舞文弄墨,颇有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的架势。
“薛子安,你扇子画好了没?”苏瞻洛隔着窗喊他,“跟我过两招?”
薛子安摇了摇头,“别急嘛……扇面当年我画了好久才画上的……哎。”
苏瞻洛归剑入鞘,进了薛子安的屋,拿起那个脏了的扇面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你自己画的?”
薛子安挑眉,“是啊,不好看吗?”
“画的倒是挺有意思,”苏瞻洛失笑,“只是你这画得什么啊,不是花鸟也不题诗,还非得拿个扇子当武器,装得文人雅客一样。”
一棵大枣树,两个小孩儿,一串糖葫芦。人倒是寥寥几笔,栩栩如生勾了一个大孩子满心讨好,那个小孩子好笑着收下的模样。
薛子安叹了口气,“哎,贵人多忘事哪。”
苏瞻洛一怔,恍然有些模模糊糊的熟悉感。
这天晚上,难得入梦的苏瞻洛却做了一个极长极深的梦。
梦里,一棵大枣树,一串糖葫芦,还有面前那个皮肤黝黑,却眼神晶亮的小男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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