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想通,也会看开……待我走后,你将我的信送去给他,便是你我的一场缘分了。”款款行至书案前,慢慢落了座,与丁火灶道,“我手上没有力气,你过我给我研墨。”
丁火灶哭哭啼啼地爬起来,依言过去,一面擦着眼泪,一面研了一砚池的墨出来。青叶从笔筒里捡了怀玉从前常用的一支狼毫出来,饱沾了墨汁,才要落笔,却发觉手颤的厉害,一个字还未写出来,墨汁却已滴落了数滴下来。
墨汁在纸面上慢慢漫延开来,看上去只觉得触目惊心。晓得无法再写了,索性将手中狼毫往桌上一掷,与丁火灶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无论如何也想说给他听,叫他知道。你去漠北替我带话给他,可好?”
见他点头,面上便带了微微的笑,道:“你去与他说,就说我——”见他哭得伤心,心下颇觉不忍,遂温言劝说道:“莫要哭啦。这是我命里注定的劫数,躲也躲不过去的。只是此番恐要连累你,害你吃挂落,实在对不住。”
一番话交代给丁火灶听,再在屋子里没头没脑地转了两转,这里摸摸,那里瞧瞧,把美人觚重新摆摆好,梳妆台上的零碎玩意儿归拢好,叫丁火灶出去,独自换了一身衣衫,其后对镜仔细梳妆,找出一袭披风穿裹在身上。
拉开门,到了院中,见云娘面色雪雪白,正失魂落魄地立在门旁默默流泪,上前拉了云娘的手,叮嘱道:“云娘,我要走了,你不必自责,也不必难过,你们是为他,我也是为他。这本无可厚非,无可指摘,你我心里都明白得很,换做是我,我也必会如此。”
抬手为云娘擦了一把眼泪,再将她用力地抱了一抱,在她耳旁轻声道:“我走后,你要好好活下去,把我的那一份也活出来,否则,便是对我不起。从此后,你便是我的眼睛与手足与唇舌,你要替我看我没能看到的风景,替我走我没能走过的路,天凉时替我嘱咐他记得添衣,再将他登上宝座、君临天下时模样与情形去说与我听。可好?”
逼着云娘点头应下,这才放心。再叫丁火灶去门口与胡同口将守在那里两拨人喊来,将怀玉处境凶险一事说了,又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想必你们也都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不必劝我,不必拦我,即便今日将我强留下来,倘若明日他出了事,我也不会独活下去的。”
青叶这些话犹如晴天霹雳,那两拨守卫且惊且疑,暗暗后悔不该放贵妃入内。三殿下不日即将返京,却不曾想在这个时候竟然出了岔子。这几日听闻殿下打了胜仗,心内难免放松了警惕,一时大意,竟然将贵妃放了进来。她入内歇息是假,想要青叶性命是真。若是真的叫贵妃带了她走,待到殿下返京时,莫要说论功行赏了,一条命能不能保得住还不得而知。
那守卫头领心内焦躁,又有慌乱,却与贵妃冷笑道:“不论姑娘与娘娘怎么说,咱们只听殿下的吩咐,殿下吩咐叫我等护姑娘周全,我等便不管其他,娘娘请回宫!”回首吩咐身后,“时候不早了,你几个护送娘娘回去。”
贵妃五内俱焚,急的无法,对那些守卫便躬身拜了下去,哭道:“求你们成全她救我玉哥儿的一片心!”
青叶也道:“殿下若是果真出了事,为人所刺杀,你们可能担得起这个责?为了使我多活一日,而将殿下置于险地,这便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在场的诸位与我,皆是依附殿下而生,殿下若是不在了,咱们谁能逃得过去?以我一人的性命换来殿下的平安,这已是最好的办法了,诸位莫要再挡路,耽误我的时辰。”
贵妃哭道:“求你们救救我玉哥儿!如若不然,我玉哥儿便无活路了!”
在场诸人原也知道怀玉为青叶抗旨一事,皇帝为此恨上了怀玉与青叶两个,派贵妃来取她的性命,再安插人手刺杀怀玉也不是做不出来,且贵妃心急如焚的模样也不是装出来的。此一事,只怕是真的了。
那头领咬咬牙,心一横,正要将贵妃强行赶走,却见青叶从袖筒中摸出一柄匕首出来,她手持匕首,看着他的眼睛,冷冷道:“你们明明比我清楚外面的事情,也知道怎么样才算是帮他,才算是对他好,为何还要拦我?”将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斩钉截铁道,“诸位请放我走,早晚都是一死,何不让我死得其所?”
七品编修王翰林王春树精通茶道,对于茶叶自然也挑剔的很。他俸银不多,品阶不高,喝的茶却比京城内的王公大臣还要讲究几分,这自然是因为他有个经营茶叶铺子的岳家。他岳家为了使这翰林女婿满意,天下的绝品孤品上品茶叶都能给他搜罗了来。他寻常多喝普洱及洞庭碧螺春,春分至清明采制的明前雀舌乃是最爱。
但自年前以来,他却忽然变了口味。
他爱上了翰林街天山茶馆里的三五文钱一壶的茶水。每每在潮州食府喝过酒用罢饭后,他便会去天山茶馆坐上一坐,叫上一壶这里的极品龙井,或是御贡大红袍。龙井也罢,大红袍也好,茶水都是一样的混浊,茶叶梗都是一样的多。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他爱喝。
这一日,他与三五友人去潮州食府喝酒用饭,饭罢,友人怂恿他去胡家小院找小狐仙,他几个也可跟去开开眼,见识见识那小狐仙的芳容。若是往常,他必会暗暗得意,必会将友人带往胡家小院去,但今日只觉得不耐烦,好不容易将友人打发走,会了账,独自去了天山茶馆。
依旧是老时辰,老位子。伙计将他引上二楼,泡了一壶他最近时常喝的龙井上来,又殷勤地为他斟了一杯茶,其后便下去了,因为知晓他爱对着二楼的那扇窗发呆,且他发呆时不喜有人在侧。
除了来来去去的人,两只花猫变成一只,现下连剩下的一只也不见了以外,胡同口的风景还是那样,几乎一成不变。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他爱看。
他从这扇窗中看到她许多回。看到了她被人吓哭,看到了她吃着糖人儿眯着眼笑,看到了她倚在柳树上折下枝条,一片片地揪下柳叶撒了满地,也看到了她欢天喜地地奔出来去迎接那个原本该是他的人。
他没有参与朝会的资格,却也晓得朝堂上连日以来发生了许多惊心动魄之事,与之同时,也从她连日来的不露面、接二连三发生的怪事、胡同口逐渐增多的守卫及他们脸上凝重的神色中看出些许的不对劲来。
譬如他恩师褚良宴忽然被皇帝冷落,如今只能不尴不尬地称病在家;譬如那一晚,皇帝身边的刘贤忽然到来,只是他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譬如这一晚,这个时辰,竟会有宫里头的人悄悄乘一辆缁车过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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