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暑热天气,八个小南瓜脸晒的红红的。倒是壮了不少。严酷的沙漠训练之后,每个人都沉稳不少。
成才是他们教官,对他们情况最熟悉,袁朗让他负责接收这批彻底熟透的南瓜。
老徐走了,其他队里也有人陆陆续续的退役,新鲜的血液被注入,新人迅速顶替上空下来的位置。
淘汰总是不可避免,所有的唏嘘的离愁别绪也仅仅维持了一小会,新生血液的注入给这支部队带来了新的活力。小南瓜们显然更加活泼,成才安排住宿的时候检查个人物品,发现了游戏机,mp3,美女画报,扑克牌,小型麻将牌,甚至他见也没见过的奇怪物品。
没收了一大堆东西,他许诺说一旦休假就可以去他那里领,然后就在一群气冲冲眼巴巴的眼神里离开了。后面有人小声说:“教官真麻烦,早知道藏起来了。”
成才忽然回头,喝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军队,你们知道你们的宿舍以前住的是什么人吗?他们有的刚刚退役离开带着一身伤,有的已经牺牲在战场上。这是流血的军队,不是醉生梦死的地方。对你们的每一点要求,每一条纪律都是为了让你们少分一点心,少流一点血,为了让你们能活下去!”
他很少疾言厉色,多是冷冷的样子,一发火吓得几个南瓜一跳,再不敢说什么。成才拎着东西下了楼,在花坛旁边坐下,夕阳西下,屁股下的石头被晒的滚烫。他冷静下来。
漫天云霞,天边的火烧云染得大半个天空都成了惨烈而鲜艳的红。成才在霞光里伸长了腿,他身后的花圃已经过了姹紫嫣红的时候——吴哲喜欢的花大都是在春末夏初开花。这个时候花季都已经过了。
他拔下一根杂草叼在嘴里,青草的味道带着一点苦涩,这微弱的苦味一点一点的蔓延开来。他仰脸看着晚霞,想着也许最近会有一场大雨。会把这些天蒸腾的暑气,扰得人心烦意乱的燥热一扫而空。
夏虫在他身边轻轻的鸣叫,胆怯而卑微的活着,发出那样微不足道的声音,像我们每个人一样。
无可救药第二部
第一章蜗牛
这天晚上,成才梦见了五班。
辽阔的草原,丰盛的土地,贫瘠的五班。多么奇异,他居然在梦中闻到了不知名的野花香,青草的汁液溅在他的靴子上,蒲公英的种子沾满军装。
没有人,没有任何声音,他趴在青草织成的无边无际的毯子上,小小的山坡下,五班的营房就在眼前,那个带给他和许三多无数希望和失望的五星和操场。他翻过身,天空蔚蓝,却奇异的挂满星子,仿佛伸手可及。
我为什么在这里?
他想,然后坐起身,看见狼烟在草原尽头烧起来。
夜凉,铁路盘腿坐在楼顶的水泥地上,一截烟灰在指尖将坠未坠,稀薄的烟雾,在过分晴朗的夜风中缱绻散去。顺着烟雾缭绕的方向往上抬头,漫天的星子如同即将坠落的钻石。
他似乎要吁一口气,又似乎听到了什么,于是将半口烟闷在嘴里,凝神去听。
细碎的悉悉索索,袁朗的脑袋从楼顶的排水管道旁冒出来。
师部办公楼五层,铁路看了袁朗半晌,一口烟冲着他的脑袋喷了过去。
许三多蹲在吴哲的花圃外面,拿着小本子一字一字的记,月季何时上肥,向日葵如何种植,何时浇水,何时翻土。他记得认真,吴哲教的也认真。两个人热出一头的汗,夏季的夜晚,风微微凉,暑气都藏在土地里,被他们翻开的新鲜泥土,带着湿热和腐坏的闷气。
吴哲说,其实照顾花草哪有那么麻烦,只需要一样东西,就可以让她们繁盛。
许三多急忙沾了一口唾沫,翻开新的一页,用他特有的,重重的,质朴的笔记写道:最重要的东西。他写了一个冒号,等着吴哲说他最珍贵的经验。
吴哲望着遥远的星空,谁说过夜晚是深蓝色的,他看见的天幕是纯然的黑色,是黑色的丝绒上散落了无数鲛人的泪珠。
袁朗翻过栏杆,安全着陆,他的迷彩服上沾满白色的墙灰,他挨着铁路盘腿坐下,发现水泥地竟然还是温热的,坐上去暖洋洋的。袁朗说:“仔细一端详,我发现老大你十几年了一点都没老啊。“
铁路笑了一声,将烟灰抖落,听袁朗继续东拉西扯,他的嘴角带着旁人无法看透的谜团,即使是袁朗,也只是敢在迷雾的外围转圈。
“当时我选择这个名字作为代号,这个代号后来变成名字。铁路,无处不能通达,无所不能负担。“他侧过头盯着袁朗,”做A大队的老大,和做三中队的老大,将不是一个层面的责任。A大队的中队长,负责完成每个任务,A大队的大队长,负责人命。”
袁朗默不作声的抽烟,他仰起头将烟雾长长地吐出,看缭绕的丝丝缕缕的烟圈模糊了夜色中的星辰。让他看不清楚。
铁路将烟盒抛给他:“我在这里历练了十年,才明白最珍贵的是什么,需要守护的是什么。你的路还长。”
袁朗沉默如同石雕,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路灯啪的一声熄灭了,许三多望着吴哲的背影,在花影中影影绰绰,他踌躇道:“锄头,你干嘛告诉我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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