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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见是一块通体雪白的玉佩,上雕云纹祥凤,华美异常。

“当真是个宝贝,”致远也是个识货的,“阿房侯可是费了心了。”

苻坚摩挲着那玉,只觉触手温润滑如凝脂,再看透白玉色,也不知想起什么,眸光一黯,心却是乱了。

“不可让高僧久候,起驾吧。”不及多想,苻坚下意识地将玉佩揣在袖中。

“陛下。”鸠摩罗什之父出身天竺高门,其母为龟兹公主,故而长得高鼻深目、俊美倜傥,气度也是高华不凡,见了苻坚也不卑不亢。

苻坚双手合十见礼,“朕以佛门弟子身份而来,法师不必多礼。”

鸠摩罗什刚来中原,汉话还说不太利索,旁边的小沙弥便在一旁为他翻译。

苻坚听他讲了一会经,发现果然是妙不可言,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就有中书舍人来报,“陛下,凉州战报。”

“报。”

“阿房侯于洪池大捷,亲自将敌将马建斩于马下!”

苻坚一时间又是惊喜,又是快慰,又有些自己都难以洞察的骄傲,故作平淡道:“赏。”

鸠摩罗什默然看了会,轻声慨叹了一句,小沙弥看着苻坚,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苻坚留意到,笑道:“朕为人从来宽和,不管法师有何高见,朕都洗耳恭听。”

小沙弥这才颤声道:“法师说,就凭方才那封信,就可以看出陛下尘缘未断,此生恐怕永无佛缘。”

天下谁人不知,大秦天王一心向佛,鸠摩罗什公然毁谤他未有佛缘,还不知会招致如何的弥天大祸,一旁侍候的致远等人跪了一地,战战兢兢地就怕苻坚动怒。

苻坚却愣在当场,重生以来的心事被人轻易拆穿,饶是他度量过人也觉得面上挂不住,愠怒中还带着几分赧然,连袖中那块云纹凤佩都隐隐发烫。

可苻坚毕竟是苻坚,再如何不快也不会迁怒于人,最终苦笑道:“想不到就连素未谋面的法师都看得出么?”

鸠摩罗什淡然而笑,“恐怕这便是陛下的执吧。”

“执……”苻坚沉吟品味,“不错,敢问法师,朕该如何破执?可有经典阐明此法?”

“有一部经,名曰大明咒经,不过贫僧自己都还在领悟之中,还未来得及传译。”

苻坚双手合十、微微欠身,“请法师长留长安,弘扬佛法,为朕破执、为大秦众善男女解惑、度化苍生。”

鸠摩罗什神情淡漠,不悲不喜。

料到他这般反应,苻坚又道:“如果法师不喜欢长安,也无甚要紧,只要法师留在大秦,任何州县均来去自由,可任择一处收徒授课,聚众译经。”

他如此礼遇,鸠摩罗什依旧淡淡,只行了个礼,“长安甚好。”

苻坚不禁在想,前世被迫破戒时他是否也是这般神情?

真正的佛陀是否就是这般摒弃悲喜爱恨、再无贪嗔欲念,有如木雕泥塑?

离开草堂寺时,长安下起了雨,苻坚看着雾气氤氲的长安城,忽而想起慕容冲极喜欢听雨,不管是前世枕在自己腿上小憩,还是今生在自己案边随侍,但凡下雨时总会格外沉静。

前世自己问过他因何爱雨,他却钻进怀中撒娇,避而不答。

后来先隔天涯,再隔阴阳,唯一一次会面又是阵前城下,更是不曾再问,现下想来,一同听雨也算是他们纠缠十余载中罕有的一点温情,不明所以,也算憾事。

苻坚伸手接住冰凉的雨,轻声道:“致远,取笔墨来。”

远在姑臧的慕容冲莫名其妙地收到了苻坚的书信,心中雀跃难以言喻。苻坚虽遣人一路送来吃食衣物,可从未给自己写过只言片语,不知此番又有何事交待。

慕容冲拈着信笺,迟迟不打开,他猜想苻坚定然是问他姚苌之事,可又隐隐希冀苻坚能说两句私事,哪怕是再平淡无奇的宽慰关切,而不是公事公办,开门见山地催着他去杀人越货。

心情复杂地拆开信笺,慕容冲不由愣住,看向前来送信的驿使,“你来时,长安可是在下雨?”

“正是。”

“哦。”慕容冲笑了笑,“下去歇息歇息,明日过来取信。”

他身旁下人给了赏银,那驿使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慕容冲将那信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才确认自己不曾读错,字里行间也并未嵌任何暗语,苻坚大老远地差人送信,就是为了问自己为何喜欢听雨。

慕容冲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一直都在想,他于苻坚是否是不同的,就如此刻,这世上,苻坚只会为一人大费周章,只是为了问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慕容冲认认真真地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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