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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饭的时候,容师弟就扒拉了两口白米饭。我给他在碗里夹了块鱼肉,叫他多吃点儿肉,好补补身子。他立时便放下了手里的碗筷,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结果他什么也没说便回房间去了。留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想不明白容师弟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感觉整个人都怪怪的。

夜里我拿了那件狐皮大衣给容师弟送过去,容师弟却只是摸了一下大衣上那些绒绒的毛,然后便叫我拿回来了。多年之后,我依然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容师弟望着我时那忧伤的眼神,眼中竟隐隐含有泪水。在那一刻,那双眼睛,是我从未见过的悲凉。

那晚容师弟说:“你吃肉,还杀生,再不是那个人了。”他说的声音很小,似乎是对我说的,又似乎只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那天晚上我从容师弟的房间回来之后,一头雾水,容师弟说的那个人是谁?是我吗?难道我们很早之前就是认识的吗?可是为什么自己一点也没有印象?思来想去,辗转反侧,竟是一夜无眠。

后来我们便晓得了,原来容师弟自小是信道教的,不吃肉,也不杀生。

从那以后,我们便很少当着容师弟的面吃肉,就算大家偶尔聚在一起热闹的时候,也会特意给容师弟做几样他爱吃的素菜。本以为容师弟会慢慢习惯这样的生活,可是自打那天以后,本就不喜多言的容师弟变得愈发沉默了。

对于容师弟没有收下狐皮大衣这件事情,最生气的莫过于父亲。这件狐皮大衣本就是他叫我去买来送给容师弟的,如今衣服闲置着没人穿,退也不退不掉,父亲实在是心疼红叶舫那两个月的收入。所以,对于这件事,父亲郁闷了许久。但父亲也不是迂腐不化的人,知道这事儿强求不来,不管是信佛还是信道,那都是容师弟的自由,我们不该横加干涉。

又过了一段时间,凭借容师弟的名气,红叶舫的收入越来越多,父亲竟然打算让我们在镇子上选一处宅院买下来。父亲说,他这一生都在水上漂泊着,到了了想在地上安安静静地走完这一生。买处院子,也算是真正给我们这群孩子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必再居无定所,跟着红船四处漂泊。

而且,我们的红船已经在河道上漂泊了很多年,年久失修,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不能继续载人了。船的底板已经有一些地方开始渗水,我们因为没有钱修缮,父亲便叫我们先拿胶糊上。但是用不了多久那些糊上的胶就会被水浸透,然后脱落下来,然后我们便再拿胶糊住。已经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这样下去,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本来父亲还合计着等以后赚了钱,仔细着花,多攒下一些,然后把这红船翻修一下,或者干脆买一条新的。毕竟在这年头,买一条船比买一个院子便宜多了。哪成想容师弟如此争气,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给我们这些人挣下了许多金珠,足够买一套好点儿的宅子了,买完宅子之后还能剩下些钱给大家伙儿都做一身新衣裳。红叶舫有好多人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金珠,反正我之前是没见过的。

我们看来看去,挑来挑去,最后选了一处不大不小的宅子。没过多久,父亲便把这处宅子买下来了,并且叫人做了一块门匾,上面写着“红府”。这处宅子风景好,地段儿也不错,大家伙儿都搬着东西入住的时候很是开心,一路上有说有笑。在河道上漂泊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了。将来不管我们这些人走到了哪里,是不是还在一起,也算是有个根在这儿。

阿华忙着清扫庭院,子颜在屋里收拾东西,其他人也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糖葫芦儿则是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跑来跑去,看看到底哪一间屋子更好一些。他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房子,一时兴奋也是在所难免,何止是糖葫芦儿,红叶舫大多师兄弟都没住过这样好的房子。糖葫芦儿瞅了半天,他决定选一间最好的房子给容师弟住。

这事儿也让父亲不高兴了好久,明明他才是红叶舫的班主,却要把最好的房间给一个小弟子。我们一众师兄弟有说有笑地打打闹闹,虽然偶尔有些争执,但从来都是无伤大雅。看着师兄弟们如此和睦,父亲他老人家也很欣慰。毕竟这大部分的金珠,都是靠容师弟赚来的,最好的一间房子给他住便住吧。

时至深秋,正是枫叶火红的时候。因为我们的戏班子叫红叶舫,所以父亲便叫子颜他们从不远处的山上移了一株枫树过来。说来也巧,那山的名字跟我们戏班子的名字很像,叫红叶山。只因山上都是枫树,一到秋季,漫山红遍,犹如一片火海,甚是壮观。

后来,父亲又觉得有些不妥,枫树到了明年再发出来的新芽就不是红色的了。所以,又让阿华他们淘换了两棵楠树,是红叶石楠。可不知道是不是土质不合适的原因,又或者是我们不会种植,这两棵红叶石楠没过多久便枯了。再后来,父亲就没有提起过这事儿,院子里便只留了一棵枫树。

镇子上本也是有戏班子的,红叶舫的风头太盛,彻底盖过了他们。父亲总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所以我们在赚足了银两之后,便很少登台了,尤其是像容师弟这样已经被大多数人传成神话一般的人。

也算是给其他同行们留口饭吃,后来容师弟每月只登台一次。这不仅仅是商业策略,实在是容师弟的身体经不起日日折腾。自从红叶舫出了这样的规矩,容师弟每一次出场时的看官都是全场爆满,大多数人已经不是为了听戏而来,而是为了容师弟难得一次的登台演出。

如此又过了几个月,眼瞅着便是年节了。

窗外下着鹅毛大雪,没有风,但空气中的温度还是冷的让人难以呼吸。第一次见容师弟的时候,也是在年节之前没几天,也是一个这样的雪夜。

不知不觉间,容师弟来红叶舫已经一年了。这一年的时间,容师弟给我们带来了太多的惊喜,也带来了许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财富。

父亲的身体是越发的不好,关节也疼的厉害,有时候竟疼的走不了路,只能躺在床上吃止痛药,我也找了许多大夫看过。大夫说,父亲常年漂泊在水上,关节已经浸染了湿气,尤其是深秋和严冬这样寒冷的时候,水面上的湿气夹杂着寒气,更是霸道。年轻的时候没有在意保养,老了之后这些积攒下来的毛病就全都冒出来了。

其实,父亲想在陆地上买一处房子也是因为这个。他不想等百年之后,他班子里的徒儿们也一个个儿步他的后尘。等他们都老了的时候也变成他现在这个样子,死了亲人们伤心,活着又是活受罪,还会拖累了后辈。

年下时节,红叶舫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前来听戏的人也越来越多,看官们坐的桌椅板凳已经摆到门口外面的街上去了。有些没有座位的看官索性就干脆站在那里看戏,反正站着的和坐着的看到的表演也没有多大分别,站着反而能看的更清楚些。

这人呢,生下来就不是同命的人。比如说,今天来听戏的这位爷,一看就知道是有家世、有背景的,搞不好是个在朝中权势滔天的人物。这些,从他的衣着打扮、谈吐举止便能看得出来。父亲作为班主,一早便吩咐下来,要好生照应着,可千万不能出了什么差错。这样的人,我们红叶舫得罪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唉,今天去给住在北京的爷爷寄衣服,感觉又被快递坑了,这快递费怎么就涨价涨的这么快?

第3章龙台何许坐(高天原篇)

我这一世,半生钩心,半生戎马,最后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下场,想来终归好不到哪儿去,这些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父皇一共有三个儿子,大哥高天齐能文能武,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自小聪明能干,深受父皇宠爱,也得到了所有朝臣的拥戴;二哥高天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可凭微小事物洞察全局,实是大哥的得力助手,他二人兄友弟恭,配合的天衣无缝,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兄弟两个必将开创一番前所未有的盛举。

至于我,自小便被送到了深山老林跟着一位隐居避世的高人学艺。母亲随我一起,所以我从小远离朝堂,不问政事。如果没有那场兵变的话,也许大哥和二哥会开创新朝盛世,成为一段千古流传的佳话,而我,恐怕再也没有还朝的可能。

三年前的一个雪夜,高天佑趁父皇病危发动了兵变,并趁乱杀死了太子高天齐。

高天佑向来最擅玩弄权术和人心,加上那段时间里,太子高天齐频频出错,许多大臣早有不满。在他的鼓动下,众臣纷纷觉得太子失德,出云国的未来不应该交付在这样的人手上,父皇应该另行立储。

所以刚开始的时候,高天佑的叛乱很顺利。

就在高天佑剑指宫城,美梦即将成真的时候,他遇上了此生唯一让自己失败的对手——岳朝斌,一个曾以三百铁骑奇袭敌军三万人马的常胜将军。岳将军常常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奇招制敌,打了几十场以少胜多的仗。在他的带领下,将士们各个可以以一挡百,只“岳朝斌”三个字就能让敌人闻风丧胆,溃不成军。岳将军是父皇的挚友,是出云国的战神,也是出云国不败的神话。

高天佑千算万算,算漏了岳将军对父皇的忠诚。

那个时候的岳将军已经是壮士暮年,告老还乡七年有余,早已不复当年之勇,手中更是无兵无将。岳将军彼时所拥有的,只是随他征战多年的盔甲和长刀。

起事之前高天佑也想到了这位老将军,可看他年事已高,并且手中无权无势,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高天佑从没想过一个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竟能坏了他的大事,毕竟那个时候的高天佑已经掌握了整个帝都的军队,包括宫城禁军和寻卫兵。岳将军不过是个七十几岁的糟老头,量他单枪匹马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所以高天佑并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就是这次的没有放在心上,让高天佑一败涂地。高天佑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岳老将军竟以药物激发残存体力,只为坚守自己心中的信仰。

天乾殿前,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家身着重甲,手持利器,以一己之力拦住了高天佑的五万大军。岳将军浑身浴血,不眠不休地血战了三个日夜,早已杀红了眼睛,愣是没让敌人攻入天乾殿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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