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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吴邪认为那纯属扯淡,否则为什么他次次都只能端起土壳枪打折黑白无常的招魂幡,至今也没有人送他一管加农炮。

所以,当他眼睁睁看着刚落地的张起灵再度被撞飞——尽管有一定的后跳缓冲,但这次是货真价实的撞飞——而自己突然被某股不可见的未知力量扼住喉管一路拖行时,除了想开口骂人,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狗日的——”胖子双目赤红,骂骂咧咧地去抓吴邪的脚,结果手上忽然一痛,条件反射地顿了顿,等再用力,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他停顿的这个瞬间,吴邪已经被拖出五六米远,随后像印度飞饼一样潇洒地飞扬到了空中,被脱烂的绷带一圈圈散开,血迹斑斑。那首歌怎么唱来着: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胸前。

世界本来就这么残酷,张起灵的所谓奇迹从来都只靠他自己去写,而吴邪作为一个重度残疾,当然不可能用绝对强势的姿态去挥笔,也没有时间走低回婉转的猥琐流,在这种情况下,他往往更倾向于选择拼命、决绝、绝不回头的——

胖子手上黏糊糊的全是血,那道并不深的伤口明确来自于某人手上的凶器。他朝地上啐了一口,立刻明白了吴邪要做什么,大吼道:“天真你个王八羔子,你有种给自己下面来一刀!”

吴邪不为所动,因为他听不到,也没看见口型。阎王的身体需要依靠麒麟血来现形,而他的身体已经破败不堪,甚至不需要制造新的伤口,仅仅是扯开绷带,再被气流一压,就能分分钟变成喷射型血库。至于这样之后该怎么活下来……横竖都是死,吴邪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再多一撇一捺的新死法。

什么叫血如井喷?

大概就是张起灵咳着血站起来后,一抬头看到的画面。

和胖子的大骂与紧随其后的激烈扫射不同,张起灵甚至没有做出一点情绪上的反应。他沉默、冷静、敏捷,借用石壁上的蹬力一跃而起,像一匹精明的猎豹,把自己的身体抛掷出去,手臂准确地挂上了那把插入青铜墙的黑金古刀。在重力的作用下,深深嵌入墙壁的刀被迅速拔出,回到了主人的手中,它的寒光与锋锐隐藏在黑色的身体里,闪电一般朝空中现形的轮廓斩下!

在张起灵出手的同时,胖子把枪扔下狂追几步,双臂前伸,在吴邪的身体落地之前往回一揽,就地连打十几个滚才停住,两人像破草席一般半卷不卷地瘫在地上,手脚错位交叠,看起来就像两具殉情而死的尸体。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灵活的胖子……”吴邪喘着气说道。他眼前黑得像被泼了满满一桶的墨汁,又隐隐约约开始出现白光。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陷入昏迷的时候,剧烈而不容忽视的疼痛猛地将他从飘渺的幻觉里拉了回来。

吴邪平躺在地上,一个头颅状的东西恰好掉在他手边,散开满地白沙。他睁开眼,不远处,沉默的男人脊背挺直,手握黑色长刀,臂上的划伤接连不断地渗出液体,连成线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掉,就这样毫不迟疑地一步步向他走来。

踩着一路的血。

妈的,帅成这样,老子的风头都被抢光了。吴邪在心里低低地笑。不过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懊恼。

张起灵快步走到吴邪跟前,皱皱眉,一刹那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却先转头扶起了胖子。

作为肉垫,胖子虽然有神膘护体,但要承受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外加重力作用,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吴邪可以肯定,如果不是那十几个跟斗的缓冲,他和胖子毫无疑问会变成两坨搅合在一起的烂肉。

那画面,不能更美。

令人松一口气的是,既然张起灵会扶起胖子,那也就意味着胖子还不至于糟糕透顶,至少还有一定的行动能力。吴邪宽慰地想。他安静地躺着,耐心地等,连脖子都没有扭一下,只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张起灵在给胖子接骨包扎,而胖子全程都像个废旧的老风箱,一个劲瞎扯呼。

尚有活力,死不了。他做出一个自认为客观的评价,心头松了松。

渐渐地,吴邪感觉自己的视线一阵阵模糊,眼皮越来越沉重,却又因为疼痛而始终无法彻底合拢,这种半睡半醒、欲睡不能的状态简直让人发疯。终于,朦朦胧胧中,有人用力拍了拍他的脸,让他勉强可以清醒一会儿。

吴邪睁开眼睛,眼珠转了一圈,男人,黑刀,头颅,白沙,青铜,最终选择与胖子深情对视。他从胖子的瞳孔里隐约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不过没有过多留意,也不想做出描述,毕竟那并不好看。

“小哥,这怎么办。”

张起灵摇摇头,随后,又像是强调一般说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张起灵无论是摇头,还是说出“我不知道”这四个字,脸上的表情都一样平静漠然,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毫无情绪。如果吴邪的耳朵还健全,或许能听出那声线中不寻常的轻微颤抖,然而很可惜,此时他什么都听不见,唯一的感受来源就只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小哥一定读过《庄子》。吴邪莫名地有了一个想法。啧啧啧,不愧是张家族长,跟小哥的淡然自若比起来,那个死了老婆之后唱歌摇摆的浮夸古人明显境界还不够啊。瞧瞧这位,好兄弟都要死在自己跟前了,还摆着一张泰山脸——

说什么呢,自作主张,搞不好人家根本不拿你当兄弟哥们儿,或者压根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朋友”这种东西。

张起灵没有动手,胖子更不敢动手,不止是他们,此时此刻,即使是全球顶级的外科医生,面对这样一位重症患者也不敢轻易下手,而越是不敢下手,拖延的时间也就越久,可能的结果也就更令人担忧。打个比方,假如地上有张红色毛爷爷,旧了破了还染着点鞋印,你会觉得捡起来擦擦补补也能用,但如果这张红票是掉在化粪池里,你大概就要腾出很长的一段思考时间来决定捡或者不捡,而随着你的考虑,红票在池子里越埋越深,最终无迹可寻。虽然吴邪觉得自己不止值一百块,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跟那张红票的结局基本没差。

这种僵持一直持续到他们附近再度响起脚步声。张起灵握刀的手力道一紧。警觉地侧过头。

“我操,还挺爱凑热闹,”胖子骂道,“刚才没工夫提,那玩意儿他娘地从石头里蹦出来了,走不行,爬倒是爬得挺快,还啪嗒啪嗒地掉口水,恶心巴拉的。”

其实不用他解释吴邪也能看见,先前冲他们吼叫的石中婴正在连滚带爬地朝他们移动,身上糊满了没有干透的黏液。失去了石壁的阻碍,婴儿的模样在众人眼中更为明晰,它的头部显然比普通婴儿的大一些,皮肤散发出异样的白色荧光,呈现出非肉质的、玉石类的纹理。

“……”张起灵迅速说出了一个词汇,快到吴邪没能读明白。

第35章孩子不哭

“昆仑胎?”胖子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小哥,你是说地生胎?这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那倒是凑齐了,一个流口水的孙悟空,一个鼻青脸肿的猪八戒,外加半残不残的沙和尚,至于剩下的一位,眉清目秀、细皮嫩肉,正好吻合传说中唐僧的形象。

吴邪的意识有点飘,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一条蛇,舌头在口腔内来回扫荡,总忍不住要伸出去凉快凉快。为了避免自己像个傻逼一样伸着舌头,他干脆倦怠地合上眼睛,恍恍惚惚地预备要睡过去,脸上突然被轻轻拍了拍。

“别睡着。”

吴邪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对上张起灵的视线。他呆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张起灵其实没有那么面瘫,比如此时,张起灵不但眼睛里有点掩盖不住的情绪,而且神色很焦虑。

“第一眼我没有确定,因为成形的昆仑胎非常罕见,不过并不是没有。山野间的采药者常常声称自己遇到了精怪,老人间也往往流传着一些药草成精的传说,这些都不是空穴来风,比如盛产虫草的地区,所有人都有一个共识:那些在山林最深处、最成熟的虫草,是禁止采掘的,打扰它们安眠的人会在下山时遇到雷劈的处罚。而昆仑胎,与其说是玉石或者生灵,不如说是一种药材。”张起灵说道。

吴邪呆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张起灵是在给他们做解释。他和胖子交换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心想见了鬼了,哑巴张竟然改行当解说员了,当年惜字如金的冷酷到底呢?四十五度沉默仰望天空的冷艳高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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