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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下觉得好笑,不由趴在墙上眯着眼辨认了许久,这才勉勉强强看到那人并未束发,想来整个皇宫里四处瞎溜达还不愿意束发的除了他也就只剩秋笙,也不着急下去,反而放缓了声音低声问道:“阁下好兴致,是来此与我共赏月色的么?”

秋笙倒是早来了,见那人倚在篱墙上呆望着夜色,一时不忍扰了他的清静,这一站便是小半个时辰,一身衣裳尽数被露水从里到外湿了个透,倒也赏起月色来,竟不觉有多难受。

他抬头遥遥与那人对视,看见了黑乎乎的一团影子,垂眼失笑,终究点亮了手中一盏烛灯,向着飞上高阁的楚翛走过去:“月色之下赏美人,平添三分别样姿色,美哉,幸哉。”

楚翛见他过来,也不打算把万岁爷也拐到脏兮兮的墙上来,飞身一旋便引着秋笙到凉亭中竹椅坐下,描摹了眼前人一阵,笑道:“那我可要寻摸个上乘的铜镜来献给秋爷,月色恐怕不是日日都得见,烛火也大抵能凑合,见天儿照着,可不时时刻刻都美哉幸哉了么?”

要说从前开口此等褒奖之词,还是楚翛真心实意的称赞,如今却是下山许久经历了红尘中事,开始正经八百地调戏起秋笙来了。

秋笙闻言轻笑一下,微微正色道:“再过些日子,我便起身前往江南会会萨满川木这个旧相识,阿翛,你同我一起去么?”

“且不说这是家国之事自当欣然,你不是亲自去?”楚翛瞅着他一笑,“那便甘心舍命相陪。”

秋笙对着他那笑好一阵神魂不复,继而很是愁苦地心道:这人才学了点皮毛就这么难对付,这以后可怎么好?

“且说,江南不是眼下便已是深陷大战?为何还要再等?”

“两件事,其一,锦衣卫一事我没料理完,还想在京城中等等那寨主。朝廷里也是一堆破事横在眼前,置之不理怕是那帮老头连我都要一起参了。再一件,”秋笙漫不经心地抖了抖灯罩,不动声色地将楚翛方才扔过来的炮弹尽数扔了回去,“我问了许留山,知你生辰八月十六,这天总不能让你在战火中过。”

感慨阁主从小到大生辰也未曾过一回,竟一时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见秋笙正挑着眉梢看他,也不知这话和这人究竟戳动了他那一道心弦,竟鬼迷心窍似的屈指一弹,将那半死不活的灯火灭了个彻彻底底。

秋笙眼神不太好的毛病始终没怎么好转,周遭瞬间一暗,他便理所当然地一片抓瞎,又不知楚翛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敢贸然起身,正要开口询问一二,却觉双肩略沉,知是那人绕了小桌走过来,兀自低声一笑,微微仰头看去,只一动作,唇角竟是一片温软。

楚翛的唇温热,舌尖却微凉,落在他微微上扬的唇角时,竟激出一串噼里啪啦的火花,却只是轻舔一下便收敛了锋芒离去,秋笙拼命睁大着眼睛企图看清那人脸上的表情,却只闻一听近在咫尺的低低叹息。

“抱歉,太黑,没找准位置…”

第50章迎头

关于太子的废立问题一时间热起来,文武百官心知劝不住收复江南之心似箭的秋笙拖家带口地往南大营跑,又明白现在提起兑换纸票一事纯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便只好拿着东宫一事说道说道,吵了几天,愣是没个确切结果不说,居然还被秋井然那毛头小子知道了。

中秋前后一段日子,京城中放莲灯的百姓总是多的很,那莲灯经由民间能工巧匠悉心雕琢,已是多了不少花样,一盏盏底座镂空的小巧莲灯或粉或金,更有甚者,其中火焰不知加了些什么,竟随观赏角度不同折射出异样的光辉来,漂流在宽广的河道上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公务缠身的万岁爷自京城中开始漂起第一盏莲灯时,便每晚准时准点带着楚翛去凑热闹,全然不知自己眼中仍是天真烂漫的小侄儿居然趁此机会在皇城之内动了歪心思。

秋井然不愧是秋家历朝历代最年少早成的嫡长子之一,小小年纪便已将虚与委蛇、两面三刀乃至于假作真时真亦假等等道理了然于胸。秋笙一到,立马装出一副乖巧内敛的模样来做戏,口口声声将治世名句背得滚瓜烂熟,全然是个费尽心思只想讨长辈一句夸赞的幼稚童真的少年郎。秋笙一走,转眼间便原形毕露地凶神恶煞起来,对着满院子的宫女太监没一个能让他顺气的,动辄命其自甩耳光,严重之时,便山呼海啸地亲自拿扫把一个个抽,边抽边笑,倒像是个神志不清的厉鬼了。

偶尔有好的时候,却不知何时听信了谁人的谗言,竟一门心思地认定现如今的皇位是秋笙从自己手里抢走的,平日里的逢场作戏在他心里霎时间变成跟夺位仇人勾心斗角,苦不堪言。

他趁着秋笙眼下每晚都规律地消失两个时辰,竟自己勾结了一帮大臣,多半是朝中并不得势的无能之人,还有几个是见不得新贵上位将自己取而代之的老臣子。七八个人围成一小圈,竟煞有其事地商议起朝政来,“谋权篡位”四个字就差临门一脚说开了,却没人想在大敌当前时把秋笙这么一柄尖刀折断。

他们这个小团体极其隐秘,这帮怂人的嘴又一个比一个严实,连城又跑到花都跟郑南满大街蹲点去了,竟不仅将江辰等人蒙在鼓里,天生对此类令人不齿之事少一根筋的万岁爷居然也没察觉。

转眼八月十五已过数日,眼看着靠不住的巫蛊寨寨主一时半会不能来了,南大营又是一封较之加急战报更为火烧眉毛的砂券战报,秋笙天天除了陪着楚翛看莲灯的那两个时辰都心烦意乱。又过十天,万岁爷终于再也坐不住,调了一小队御林军在后头跟着做做样子,自己则和楚翛两人骑着雪千里快马加鞭,不到两日,便已至南大营军营。

他几乎单枪匹马闯进南大营,一句话没说,防卫森严的营帐守卫居然没一个给他使绊子的。两人畅通无阻地顺进了帅帐,见韩建华正和于子忠对着沙盘愁眉苦脸,有闲杂人等进来了竟然没发现。

韩建华手拿一支长棍指着沙盘画了个圈:“江南八郡已经落在他们手上,粮草和军火物资不可从南方运过来,而若以北方为主道,势必要涉水过河,浪费时间不说,人力也跟不上。萨满这回铁了心要跟咱们拼个你死我活,后备物资不能顶不住。”

大越的运送物资的商船消耗□□的数量大的惊人,这仗时间拖得一久,□□没在战场上打完,反倒是全毁在自家的河道里了。再加上各地州郡中层出不穷的贪官污吏见着军火物资就上去分一杯羹,这来来回回折腾,物资就都化成白花花的银两进了这些人的腰包,根本使不在战场上。

沙场将军对朝廷中文官间的争斗了解有限,就算回去奏报也无处下嘴,常常只是咬了一嘴的毛,到头来无能为力,还是要回边疆吃沙子。

于子忠思索片刻:“将军,或许可走一步险棋。”

韩建华:“说来听听。”

“江南八郡虽然名义上归到了南蛮名下,实则在其中居住的大多还是我方居民,所谓名下,不过只是安排了几队蛮夷兵卒日夜守卫巡逻着。这些兵卒看似尽职尽责,其实不过走马观花地转悠一圈罢了,必有空子可钻。我们大可趁机在各位居民家中求取些物资,以供战时之用。”

韩建华点点头,转而皱眉道:“军械物资呢?”

于子忠一时卡住:“这…”

“不必忧心,楚某知道一条旁分的侧路,物资自此入军营即可。”

楚翛和秋笙不知何时站在了陷入深深思索的二人后头,不动声色地听了半天,这么冷不丁一开口,倒把韩建华吓得差点儿没一蹦三尺高,刚要拔刀砍人头,一回身却看到旁边看戏的秋笙,忙直身而跪:“末将参见陛下。”

秋笙看了楚翛一眼,伸手虚扶了两人一把:“不必拘礼。建华,战况如何?”

话弯一绕,便将楚翛口中那条侧道绕走了,韩建华依言答道:“蹊跷的很,子瞻,你可还记得从前与萨满川木交手时的情形?”冲于子忠挥挥手:“去给陛下收拾王帐,再给这位高人…”

“不必那么麻烦,”秋笙轻咳一声,将拔腿就要走的于子忠拦下来,“整理一个营帐便是,打一个大点的铺盖。”

于子忠:“啊???”

韩建华当时在皇城中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还有点心理准备,暗戳戳地看了看长身玉立一旁的楚翛,见那人竟似全然听不见这头的吵闹,正敛眉颔首研究沙盘上纷乱的局势,指尖顺着方才于子忠画的圆圈微微勾了勾,眉头渐渐皱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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