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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嫌不解气,贾赦重重哼了一下:“做事不会一心一意,只会三心二意,落第了怪我聪明啊?还暗戳戳内涵我走后门,哼!老头子能耐真有那么大,他当年回金陵参加童试难道会不中?”

听着贾赦埋汰贾政都还要自夸自己一句,泰兴帝失笑一声:“好了,朕才说一句,你就叽里咕噜长篇大论的。还真以为自己很能耐,都说锦绣文章,你倒好,跟个老太太裹脚布一般,用语简单粗俗!你能榜上有名,也真是老贾在天之灵庇佑你!”

贾赦虽然答到点子上了,但是那张策问卷子,是他为帝以来见过最没文化的一张。都快让他怀疑礼部到底有没有私通舞弊的了。

“我……咳咳咳……”贾赦一破音,轻轻咳了几下,张着破锣嗓子为自己证明:“我这叫白居易!说话办事不认识字的老妇都能听得懂。皇上!”

贾赦面色难得正经,抹把眼泪,郑重问道:“可……当官不让老百姓听得懂话还叫官吗?我先前虽然不成器,可也听我爹念叨过的,武将守卫国土,管打坏人,而文官是治理。治理什么啊?不就是老百姓吗?这老百姓有几个能够读书写字的,跟他们扯之乎者也的,这不是就跟爹揍我似的,雷声大雨点小,屁、股不疼。得先跟他们聊吃饭吃饱了没?衣服穿什么好啊。”

那纯真单纯的神色,耳边回荡着那简单朴素的语言,让泰兴帝有一瞬间的呆怔。为皇到底为了什么?从前雄心勃勃,可如今一年年下来,未曾治民,反是治官。

这个念头一浮现脑海,泰兴帝思索少年登基以来的事情,陡然惊出一身的冷汗。他少年登基,治六部,革弊端,定律法,御驾亲征平南部叛乱,杀海寇,修建千里海塘大提预防海上宵小,开通海外商埠……

渐渐的耳边似乎就只剩下恭维,一声声明君一句句霸主,感觉四海升平,河清海晏了,一回头发觉不经意间自己老了,已经有了一根白发。而他的子嗣们呢,尤其是太子,那般年轻力强,那般精神奕奕,那般经天纬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他害怕了起来,渐渐朝堂就乱了,分出了皇帝的人,东宫的人,皇子的人,开始的党、争。

泰兴帝眼眸缓缓一闭。哪怕这个理他隐隐的有些早已知晓了,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东宫病魔缠身,剩余六子中,也只有经过争夺,他才能定下人选。

掠过了对朝政对未来继承人的思索抉择,泰兴帝睁开眼,带着锐利之色看了眼贾赦,心中暗叹了一句:“这贾赦顽石倒是假,雕琢一分倒能成璞玉。”

因为殿内长时间的静默,正暗自焦急帝王心思的贾赦偷偷掀起眼皮瞄了眼泰兴帝。这话倒不是他往自己脸上添彩,而是大概脑子哭抽了,一听人提及,便想也没想的说出来了。当官从老百姓衣食住行开始,还是他昔年祖父带着他走街串巷玩耍的时候提及的,只不过随着他爹愈发能耐,他祖父也就不提了,只说他生得好,可以守成的小爵爷,富贵闲人便可以了。

当年,他还真以为夸他长得好看呢!

两人目光正好在半空中相碰。

贾赦当即垂首。

泰兴帝目光定定的看眼贾璞玉,后幸叹自己幸亏没把话说出口,否则忒打脸了。但不管怎么说这傻孩子终究实诚。

觉得贾赦实诚,泰兴帝自然也怕这个人受了委屈,好生安抚了几句,见戴权使眼色小声提醒“琼林宴”,才回过了神,看眼贾赦身上还穿着的贡士袍,笑着鼓励道:“别耷拉脑袋了,先参加琼林宴。这好歹是你考上来的,一生一次。”

“可太太病了,我……”

“天地君亲师!”泰兴帝理所当然的开口:“朕亲口叫你参加了,谁还敢说句不对?都是个大男人了,别再把自己当小孩子,局限小情小爱,记着眼睛放长远点。像这种什么心灵受伤了,朕都没听哪个人提过。”

贾赦闻言,像是为先前的事情羞愧,面色红彤彤的,但嘴巴一张,却是拍着马屁,无耻的让戴权都差点拂尘落地。

“因为那个时候,我觉得全天下没人要我疼我了,”贾赦道:“我就想着我爹的话,来投奔皇帝叔叔您了。这民间,世交子侄过不下去了投奔亲友也是常见的。只是您这友人稍微官大了点。可我爹打小就给您当伴读,据说我祖母也抱过您奶过您呢,不论官场情谊,我们交情也老铁了。”

泰兴帝笑了笑,但眼底的笑意却没有达到底,状似无意的提及:“你怎么不说你爹还因朕而亡呢?当年可有不少人因此不断上奏陈请说朕给你的爵实在太低,寒人心啊。”四王八公煊赫无比,文臣武将也多有求情,贾代善这人脉够广的。

落后一步的戴权这会彻底拂尘要掉地了,也亏得多年素养在,紧紧抱住,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而前头贾赦似乎没听出泰兴帝话里的冷意,一开口语气里是遮掩不去的得意和尊敬:“我爹什么人啊!论私,您是他朋友,是兄弟,插两刀都不喊一声的。他那性子这这样啊,肝胆相照,两肋插刀!论公,您是皇上,他是京城节度使,您没追究他渎职失察了,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再说了,您当年国库私库的赐下多少保命药材了。这一码归一码啊!按着律法爵位继承,我就那么点能耐,这还是靠爹靠祖父荫庇呢!当然,也靠我爹生我早,是老大,否则都享受不到。”

贾赦挺挺胸膛:“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比起爵位,我爹肯定更高兴有个进士儿子,哈哈哈!”

闻言,泰兴帝眉眼间带着笑意,拍拍贾赦,忧心忡忡问道:“三甲如夫人,听过没有?”

“……我本来想靠脸考探花的。”一听泰兴帝这亲昵无比,恍若邻家大叔的话语,贾赦敛住心里上翘的小尾巴,哀怨的看眼泰兴帝:“您都接了我卷子了,那礼部也……也太公正无私,都不给开个后门。”

泰兴帝彻底乐了,“就是,礼部这帮人太坏了!看恩侯这脸长得多有探花相!”

“就是啊!不过我当不成探花,皇帝叔叔我还有儿子呢现在七岁,侄孙五岁了,再过十来年,就算蠢点,二十来年就差不多可以考探花!”贾赦正儿八经道:“皇帝叔叔,您到时候记得啊,要是名次不像我这么差的,前十的,正着数前十的,保准他们名至实归的探花相貌。不信的话,我什么时候带来给您看看,特好看。走街上怕拐子拐走呢。”

“好好好!”泰兴帝应得极为痛快。这话就像在恭维他长命百岁的,听得格外舒坦。

第7章与岳家恩怨

虽然泰兴帝没说,但是随着皇帝赴宴,贾赦觉得自己日后会没有同窗好友的,曾有诗描写琼林宴盛况:“奉诏新弹入仕冠,重来轩陛望天颜。”

顾名思义,这宴会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让新科进士在皇帝面前露脸。

“哟哟,你还能拽诗文了?”泰兴帝闻言,笑着调侃了两句,倒是颔首许了贾赦之请。

哪怕现在相对晚了点,没礼部带人进殿。但世家子弟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贾赦可随他祖父和爹蹭过不少宫宴。这入宫规矩都是会的,宴会地点—百花苑也是熟的。再者说了,戴权这般乖觉的,察言观色本领俱佳,当即派了个内监引着贾赦前去了。

贾赦早已换了套衣裳,也让宫女敷了下脸,化了个淡妆。贾赦这脸皮厚的还秉承“不否认就默许”的原则,留下自己的家产后,从皇帝手中先顺来了一只骡子黛。

怀揣着千金难求的骡子黛,暗自嘚瑟买卖不亏的贾赦待到了宴会之地,迎着新科同僚和所有朝臣投射过来的视线,坦坦荡荡笑脸相迎,骄傲的往最后一列最后一桌,简言之最旮旯角落里,一坐。

以往都是最默默无声的一个位置,但现如今因为有贾赦的异类,周边的几个新科进士都快因各色打量的视线而不敢动弹,导致全身僵硬。可偏偏这个罪魁祸首还跟没事人一样,举着酒杯笑眯眯的跟他们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贾赦,字恩侯,祖籍金陵,我们交个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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