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闪亮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直到此刻才清醒意识到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么。他捂住脸,把那些呜咽全部堵在嗓子里,他感到周鹤青似乎想过来,吼道:“别过来!滚出去!你快滚啊,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出去!”
别看我,别看我的丑态,别看我善妒的脸。
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周鹤青沉默地站在原地,那些淋漓的汤汁顺着他的头发他的脸颊,混合着残存的血迹,缓缓滴落到地面,那么安静啊,这点细微的声音他们都能听得清。片刻后周鹤青动了,他弯腰将那些破碎的瓷器和食物打扫好扔到垃圾桶里,又将地上污垢一一擦尽了,才转身走开。
徐闪亮双脚踩在椅子上,他把头埋得很低,尽全力抱着自己,他听到周鹤青离开以为这个人终于受不了走了,没想到又听见回来的脚步声,下一刻整个人突然腾空,是周鹤青将他抱了起来。
周鹤青脱掉上衣,露出赤|裸强健的上半身,他把徐闪亮抱到沙发上坐好,又返回去将桌布和脏衣服扔到洗衣机里。
他们彼此沉默不说话,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又好像才过了几分钟。
洗衣机完成了它的使命,不要命地叫了起来,像催命符,也像神对他们做出最终审判的宣告。
徐闪亮偏过头去不看他,“你走吧,阿姨明天早上的手术,她很需要你。”
56.
周鹤青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徐闪亮便不再理他,径直起身往楼上走去。他似是累极,也可能实在是没有力气,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像只企鹅,就连上楼梯也得扶住扶手才能稳住身型。周鹤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眼见着他进了卧室,才放下心来。他站在卧室门口,并没有进去,用手狠狠搓了搓脸道:“闪亮,我没有喜欢她,我……”他看了眼被子隆起的鼓包,徐闪亮把头埋了进去,但他知道他是听得到的。周鹤青叹了口气,接着道:“你现在不想和我说话,我知道,但……我会做给你看的。”
周鹤青承认,他是有私心的,既然母亲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但只要知道闪亮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总会有办法的,所以他才会一直说挨到手术之后一切都会好的。可他没有想到,老天爷给他开了个玩笑,让他接到第一通电话,却没有接到第二通。要怪就怪他太贪心,他总想得到好的,总想要找到两全其美的法子,可事实告诉他,鱼和熊掌是不可以兼得的。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说完就转身下了楼,他似乎是拿了干净的衣服去洗澡,又似乎是出了门。徐闪亮没有管那么多,他只是突然间觉得好累啊,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办法睁开眼睛再同周鹤青吵一架,便放任自己昏昏沉沉的睡去。
手术安排在清晨六点半,是第一台手术。
头天夜里,周鹤青到医院陪了母亲一晚上,帮忙推去做了许多术前检查,还得监控心率。可他时常在走神,在想徐闪亮在做什么,会不会在哭,心里是不是很难受。他心神不宁,即使躺在陪护床上,也睡不大着。走廊里总有人在走动,有时候是查房的护士,有时候是起夜的病人。他的伤口已经被小护士简单处理了下,面对母亲的询问,他也只是说不小心磕着了。
他只要闭上眼睛,面前就是徐闪亮哭泣的脸。
那行清泪像是一把利剑,从当空劈下来,劈得他五脏六腑都疼痛难耐。
好在天亮得不是太晚,约莫五点的时候,就有医护人员过来做准备工作了。他昨天豪言壮志地放话说要做给闪亮看,可面对母亲时,便又打了退堂鼓。他想,还是再等等吧,等到母亲做完手术再说,不然很容易影响病人心情,不利于康复。
他脑子里很乱,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看起来可能有些胡子拉碴六神无主。徐瑾一大早就赶过来,可正值工作日,路上有些堵,等她到的时候,周母已经被推进去了。她看见周鹤青这样,吓了一大跳,那副神情憔悴的模样配上眉角包扎的纱布,她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女孩子略微冰凉的手碰了碰周鹤青的额角,“没事吧?”
周鹤青摇了摇头。
徐瑾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你。”她看了一眼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安慰周鹤青道:“阿姨会没事的。更何况肾源匹配度那么高,主治医生医术了得,一定会没问题的。”
周鹤青“嗯”了一声。
鹤青哥今天有点怪?徐瑾想,因为我迟到了他可能有点生气?她就小心翼翼地和周鹤青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其实一大早就出门了,但是刚才路上堵车了。”
周鹤青心想说,我知道。看得出来,徐瑾跑了很长一段路,她坐下来的时候还在微微喘着气,额发也因为奔跑的缘故从中间劈开来,翘得乱七八糟的,脸颊红扑扑的,显得十分可爱。
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很善解人意,她从不耍小性子,待人谦和有礼,是一个值得被人疼惜的女孩,但那个人不是他,也不该是他,是他的自私玷污了少女的心意,辜负了爱他的人们。
“徐瑾。”周鹤青道。
徐瑾正四处探头张望,突然被叫到名字出现了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她露出微笑:“怎么了?”
周鹤青说:“我们结束吧。”
“什么?”徐瑾有些不敢相信。
周鹤青便又道:“我们结束吧。”他的声音干净好听,可说出去的话却十分残忍,更何况是面对这么漂亮可爱的一个女孩子,惹得旁人纷纷侧目,在心里已经认定了这就是一个宇宙无敌超级大渣男。
宇宙无敌超级大渣男说:“你是个好女孩,但你的良人不是我。”
徐瑾站起来,她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连唇色都泛着一丝不正常的白,她似乎是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你什么意思?”
周鹤青便抬头看向她的眼睛,他目光清明透彻,内里藏着坚定:“其实我一直都有喜欢的人。”
徐瑾二话不说,抡起手提包朝他脑袋扇了一记大耳光,之后便扬长而去。
徐瑾走后,周鹤青靠坐在长椅上,他闭上眼睛,头向后仰着,甚至低低地笑出声来,那潇洒肆意的样子,旁人见了,兴许要以为他是个神经病。
手术进行到三个多小时的时候,有医生出来告诉他手术进行的很成功,接下来的两天病人麻药未醒要进入ICU病房监控,即便是家属也不得见面,意思是他可以回家休息两天了。
周鹤青感谢了医生,出医院门的时候,感觉到那盘踞到胸口诸多时日的浊气终于被吐了出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神清气爽。医院街道两旁种满了不知名的花树,这时节那花仍旧开着,艳艳的,并不十分繁茂,也许是快过了花期,风一过,那些细碎的花瓣便洋洋洒洒飘落下来,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花香。
他想到闪亮,想到对方泫然欲泣的脸,不由得心下一紧,出了医院,便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往徐闪亮家去。他去时很急,连上了车脑海里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见到闪亮,旁的什么都没想。可等真到了街角,那些纷纷杂杂的念头随着地标性建筑的出现一股脑地冒出来,在他脑海里翻腾,往他心口上转。
那颗心就砰砰跳起来,是紧张是害怕是不知所措。
他才发现,自己压根就没想好见了面要说什么,要说那些话,要道歉,要许下承诺。可他是个背信弃义的人啊,他空有一张嘴,犯了许多错,现下里说什么,可能人家都不大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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