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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早就能让应予眉飞色舞的事这回却没能奏效,应予头垂的低低的,有点不舍又有点羞愧,“他不应该这样哄着我。”应予说,“飞兼你也是他兄弟,他就不这么哄你,也不这么哄小个儿。”

飞兼哑口无言,扭脸往院口那道拱门后面瞧。

应予反省,成为宋小姐的眼中钉,那么为她所恨,自己多少也有责任。“我是个匠人,除了自己本分的事,旁的不能多要。”应予说给飞兼听,更像是告诫自己,之后他一人回了铸剑坊。

十多天后的晚上,刀剑司评选大会的前三日,往常正干到热闹处的军字铸剑坊里鸦雀无声。外面雨声淅淅沥沥,应予蹲在炉火前已经一动不动盯了半个时辰,大师傅从后面轻轻拽着应予腰带,生怕应予靠太近烧掉眉毛。

当炭火红的透出点紫,应予深吸口气抬手示意师兄。师兄用钢夹取出炉中煅烧后通红的剑身,众人屏息看师兄将剑淬进龙泉水,“刺啦”一声发出另人毛孔全开的畅快声音。应予扒在水缸上闭着眼睛听剑入水的声音,灼热的水汽直喷他前额。

成了。

应予兴奋的睁开眼,着迷的看火色尽褪后剑身通体呈现出的灰黑色。内敛又沉静的颜色,像极了姚夏燃的眼睛。应予忽然心头一动,门外哗哗啦啦的雨声一下子涌进他的耳朵,扰的他胸口骚动难平。

大师傅接过剑,掂掂分量凝神忖了忖,拢起四指将剑从头细细摸到尾。“成了。”大师傅眉开眼笑,剑坊里众位师兄弟们拥在师父身边,热切的等接下来的吩咐。

“你来。”大师傅双手将凝结了大家心血的剑交到应予手里,“塑形和最后的打磨,出不得半点差池。”

应予郑重点头,捧着剑起身,一连三日不眠不休。评鉴大会前夜,当应予挑开覆在剑刃上的布帛,铸剑坊里大家的惊呼炸破房顶。打磨后长剑通体银白,附着的剑气如霜如雾,行云流水的纹路贯穿全剑,器形如画却又十足的锋利难当。

“流云。”大师傅大笑,将剑舞在手上破风有声。应予揣着两只手跟着傻乎乎的乐,靠在水缸上歪头就睡着了。

第二日刀剑司评选大会,头次参评的军字铸剑坊势如黑马,当仁不让拔得头筹。披红挂绿的随队伍骑马穿过城中大道时,应予整个人仍是懵的。应予化名应该是,眉眼灵动俊秀唇下飘长胡须,刚一露面就被所有人记住了脸。

每年刀剑司评选大会都是年后头一件的大事,今年结果一出,全城更是倾巢而出涌到街上,争着要看上一眼。前方护卫鸣锣开道,马前人群仍海潮般一波又一波挤过来。这对一年前的应予来说还是梦中才有的情境,一个他做了太久太久也不会厌的梦。

暖阳融融,春风十里满城新绿。城东高耸的鼓楼顶,一个断线的大红风筝飘飘忽忽的飞远,应予突然想起十五那晚鼓楼上方的烟火,他低头摸自己的嘴,在欢呼热闹的人群中感到有些寂寞。

第38章兄弟重逢

晚上刀剑司殿前庭院里酒桌铺满灯火长明,按评选后的位次,军字铸剑坊被安排在主座右手边第一席。应予缩着肩膀埋在师兄弟间,雀跃又矜持的往台上刀剑司长的座位上瞄,可那位子一直空着,司长大人没有露面。

宴席上众人举杯换盏,扯着嗓子吆喝行酒令。管弦悦耳,身姿窈窕的舞女水袖翩翩,辛辣烈酒芳香扑鼻。万物萌动的早春之夜,匠人们酣畅淋漓的纵情于声色,不怎么懂得迎合气氛的应予捧着杯不合时宜的凉茶,陪着笑脸一口接一口的抿。

没能见到传说中的刀剑司顶尖铸剑大师应予心里失落,桌上满眼的酒肉没一个合他胃口,应予脑子里突然冒出炸奶糕几个字眼,馋的他口水直流难熬的低头扯自己的假胡子。

这时席前空地上,领舞的美人回身间将水红色薄纱长袖轻扫过应予的脸,应予抬头楞楞的看那舞女粉面半掩朝自己笑。“不错啊小子,那姑娘中意你呢。”身旁师兄拿应予打趣,应予蓦地红了脸,双手举起小小的酒盏笨拙的想遮住自己。

舞女见应予有趣想接着逗他,小碎步飘过来撩起裙摆将腰肢仰成枚弯月,但她随即呆住了,出神的看向宴席入口徐徐进场的几位兵将。姚夏燃走在几人最前面,黑袍玉面,身姿挺拔卓然,一出现就引起席间的骚动。

只一眼过去,应予没喝酒就先醉了。

透过舞女妙曼的身形,应予的目光随姚夏燃来回流转。姚夏燃像有公事在身,与刀剑司副司长聊了片刻后才落座。他待人不刻意与人亲和,又不失礼数的恰到好处。应予看出大家对姚夏燃崇敬中带着几分忌惮,还看出……姚夏燃极有女人缘。

姚夏燃终于察觉到了点什么,回头跟应予的视线对个正着,然后姚夏燃端起酒杯,朝军字铸剑坊的席位走过来。应予慌张的低下头,像被戳破了小秘密,可他忍不住还想看,只抬起眼皮装作不经意的瞄,胆怯又贪婪。

然而姚夏燃只是经过应予,转到正赤膊跟人拼酒的大师傅跟前,躬身朝大师傅敬了几杯之后便起身回到座位。大师傅瞧瞧应予又瞧瞧略显冷淡的姚夏燃,趴过来悄声吩咐应予,“若是惹人生气了,你就先去赔个不是。”

应予不服气想争辩几句,可他咬咬嘴唇到底什么也没说。只不过是姚夏燃让他回家他没回,跟他商量事他不听,送来的衣服他没穿,送来的点心零嘴他给人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应予越想心里越酸溜溜的疼,他不觉得自己没错,可的确也没法对。

这边威四海也过来敬酒,周围都是自己人应予倒不怕他,但是没有心思再与那老狐狸周旋。应予借口方便从席上退下来,走出喧闹人声,贴着道矮墙拖拖拉拉往前走。

姚夏燃可能以后都要这么可有可无的待自己了,应予扯掉假胡子抬头看快要盈满的月亮,心里难受。走到拐角应予没留神被台阶绊了一脚,脑袋快要栽到墙上时身后有人用力揽住他。

“醉了吗。”姚夏燃沉着嗓子问。应予心头狂跳,鬼使神差的装做真醉了那样软绵绵靠在姚夏燃身上。姚夏燃用手指摩挲应予飞红的眼角,像是信了。

姚夏燃扯起应予从师兄那儿借来穿在身上的衣服在灯下看了看,皱眉什么也没说,他又用掌根顺着应予的颧骨摸到下巴,“果然没好好吃饭。”姚夏燃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他看见应予席上没怎么吃东西,“垫肚子的点心,出门时带的,尝尝。”

应予真醉了似的慢了半拍,靠在墙上两手包住姚夏燃一只手把递到嘴边的点心推远,姚夏燃真的要收回去了,应予又不撒手。应予盯着姚夏燃,难耐的在墙上扭,嫌姚夏燃婆妈,嫌姚夏燃不往点子上说。

姚夏燃歪头观察跟前装醉的鬼,他不拆穿,低头亲亲应予粗糙的掌心。应予输了一样垂下头,整个人都松弛下来,脑门抵在姚夏燃胸口借着“酒劲儿”轻轻说,“想你了。”

姚夏燃没应声,故意说,“你醉了,咱们回去吧。”

见姚夏燃真的要扔下自己,应予恶狠狠的抓住姚夏燃的手腕,舍尽了脸面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朝姚夏燃撒娇,“我醉了,要你背我。”

姚夏燃原地站着没动,热融融的夜风裹着另人微醺的花香徐徐吹过,应予眼下染的红,脸颊泛的红,耳垂沾的红,嘴唇透的红就这么随春风胀满姚夏燃的眼睛。姚夏燃投降似的背过身摊开手,“过来。之后叫人跟大师傅说一声,咱们回家。”

应予搂着姚夏燃脖子,两条腿在后面不安的晃啊晃,学着醉鬼的模样声音一会儿重一会儿轻。他试探着问姚夏燃有没有见到他们的流云剑,他又问家里老太太最近有没有出去猎兔子,他片刻不敢停,怕一安静下来自己就不像个醉鬼。

就应予这点城府姚夏燃什么看不破,姚夏燃甚至能察觉到应予小心翼翼避开的东西。这么久了,追也追不成焐也焐不得,换个心软的可能就耐着性子等了,但姚夏燃没那时间也没那好脾气。对背上胆怯的小鬼,姚夏燃早编好了圈套等着诱他过来。

于是应予越是避开姚夏燃越刻意要提起,装作不经意的插了一句,“忘了告诉你,我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

应予咯噔咬了舌头,猛的哆嗦一下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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