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西原猛地抬眼盯着他:“不是,根本不是。”
“我知道,谢衡说了,但是鉴定报告……”
“鉴定报告改了又改,是他们那些人的特权,假的也能变成真理。”
方唯想说些什么,与他一起控诉、谩骂或者发泄,什么都好。但忽然想起手上显示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他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立场。
——自己其实也在他们那些人里。
“我想帮忙。”方唯说,谭哥帮了他许多次,他也想回馈,也想帮帮他,“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谭西原看了看他清亮的眼睛,缓缓摇头,闭了闭眼睛:“方唯,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以前在公司里,谭西原是他们团队里的主心骨,每个人犯了错都不怕,反正有谭哥顶着塌下来的天。他像小孩子眼里的父亲,好似无所不能。
而现在这个无所不能、可靠的人,无助地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医院的长廊尽头有扇窗户,方唯站在窗前向下看,是一片黑黢黢的草丛。
“你都听到了。”
那边许久才出声:“嗯。”
“谢衡,你表弟那里,就没办法……”方唯欲言又止。
“我找了他很多次,还有我姑妈姑父,无一例外,全被赶走了,说我吃里扒外。”谢衡蹲在墙边靠着,“方唯,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办?”
“是你教唆你表弟打庄越的?”
“不是,不,我不知道。我以为只是小打小闹,而且他也确实不是故意的,只是推搡了一下,谁知道……”
“不是故意的就可以免责吗?”
“我知道!但你要我怎么办?”谢衡恨他这副口气,一下子吼了出来,“一开始我姑妈他们家都同意给赔偿了,可是谭西原不同意,他非要追究刑事责任。失手伤人也是要判刑的啊,你觉得、你觉得这可能吗?”
况且庄越被推搡着跌倒后,也没立马出事,甚至还去教室上了堂课。直到上完课出门,在人行横道被辆面包车擦了一下,才突然倒下,没了意识。这下伤人者就变成了司机。黑白颠倒。
似乎有哪个病房在庆祝生日,热热闹闹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到走廊上。方唯心里满是茫然。
谢衡在电话对面一直说:“其实我可以把自己完全摘出来,什么也不跟他说。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知道庄越可能醒不过来的那瞬间,我真的忍不住……明明我也没有做错什么吧?我只是无心的一句话啊,我没想到会这样……”
他告诉谭西原,表弟询问过他,可不可以找庄越的麻烦,自己一时没放心上,随口应了。以为是儿戏,却闹出了人命。
谭西原不是个会迁怒的人,可在那一刻却压着怒火让他滚。毕竟如果不是谢衡,那么大一个学校,谢衡的表弟和庄越根本不会认识,也不会牵扯出这么多联系来。
一步偏差,导致了最坏的结果。
而当事人还想着求证:“我有错吗?”
我有错吗?方唯也在自问。
第45章上
挂了电话,方唯站在窗边,冷风混杂雨水扑在脸上,心里沉甸甸的喘不上气,像被一团被雨水侵泡透了的抹布堵在那儿。
身体发凉他才挪动脚步回了病房,推门便是压抑,谭西原依然保持着怔怔的神态,仿佛精气神都被抽光,只剩一张疲倦无力的皮囊坍塌在椅子里。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我想陪越越待一会儿。”谭西原听到声音,回头说了一声。
自庄越捅破了禁忌的心意后,谭西原总躲着他,所以他们有许久没这样安静的待在一起过了。其实庄越出事前还给他打了个电话,只是当时自己在跟谢衡吃饭,电话没接到——如果他能预知到这是庄越给他打的最后一通电话,无论如何他也是要接的。
方唯谁也安慰不了,他知道自己留在这儿也只是给谭西原平白添堵,所以点点头,沉默的把门重新关上。
在回去的出租车上,他紧紧攥着冰凉的手机金属机身,谢衡情绪缓了过来,发信息问谭西原的状况,方唯的手指在键盘上停留许久,最终什么也没回,什么也没问。本来他想问谢衡,当年有没有教训过周锐昀。可又发觉这其实根本没必要,造成的伤害已经不可逆转,而无人对此负责,或许这才是最重要的。
额头贴上车玻璃,深夜的马路上空荡荡,路灯下雨水下落的痕迹清晰可见,砸在地上很快混成脏污的一滩污水。
有些人明明是想努力往上爬,却是在沉沉下坠。
学校在高二时组织过一次冬令营,只有成绩偏上等的学生才有资格参加。方唯自然在列,周锐昀也在,上车后他特地坐在对方边上。车里很暖,玻璃上起了雾气,方唯有一点绘画基础,用手在车玻璃上乱画一气,还问旁边人好不好看,周锐昀在旁边凉凉道:“只有女生才干这种事。”
方唯努嘴,很不满意他的讲法,索性收手去看周锐昀手里的书了。他看书慢,周锐昀要翻下一页他便叫道:“等一下,我没看完。”
对方耐下性子等他,结果没看几页方唯就睡着了,高中生最缺觉,他睡的很沉,脑袋撞了几次车玻璃后才找到一个支撑点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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