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葬在帝都,却落到几百里外的豫州来?
——真是胡闹。
要不是刘康生前死后都不受重视,被群臣迫不及待地丢在一边,单是暗中盗出皇帝尸身一罪,就够钟姓族人头颅落地。
这烫手山芋,最后是送到他这里来了。
燕清嘴角微抽。
毕竟是皇帝生时最大的执念,说到底,还是他当初为了利用刘康对益州发动战事,才间接导致的结果。
若是草率办了,哪怕天下已无人能奈何得他,他心里怕也始终过不去,总觉得有些亏欠对方。
唯有多召集些工匠,看能不能赶在尸身腐坏得更厉害前,修个还算像样的皇陵出来了。
燕清心念电转间,已在吕布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还一个顺手,将钟会也生生拽起来了。
旋即一派自然道:“路途遥远,又需避人耳目,士季此行辛苦了。接下来之事,孤自将妥善处理,你且放心吧。”
毫无防备下,被一股根本无力抵御的巨力强行拽起,差点被掀飞出去,即使好不容易稳住了,也还肩膀生疼的钟会,不由眼皮一颤。
若换做平时,他定然要顺势表达一番感激和谦辞。
然而这会儿都被这位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豫王殿下,无意中表现出的巨力,给震得一干二净了。
因豫王忽然出手‘扶’他的举动,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在被握住一侧肩头的时候,他冷不防地一僵,尚未配合地撤去下拜的力道。
然而豫王提起他这成年男子时,竟然就如提一只幼猫般轻松。
燕清与天生神力的吕布朝夕相处,习惯了他这怪力的几个心腹幕僚当然也不会大惊小怪,是以都忘了自己力气大得不同寻常这点。
见钟会神色颇为恍惚,他只以为是对方确实累坏了,不禁微微一笑。
“至于宅邸的话,待你官职定下,再做具体安排。”他略作沉吟,继续道:“府里尚有客房空置……”
说到这,燕清微侧过头来,以眼神向吕布示意。
吕布瞬间心领神会,漠然一颔首:“随我来。”
看钟会还愣着,他不耐烦等,索性直接伸手,将人半拎半拖地带走了。
“豫王殿下!”快出厅门的那一刻,钟会如梦初醒,犹豫道:“之后——”
燕清对他那点小心思洞若观火,大大方方道:“你的具体官职,孤还需同奉孝他们商议一番,暂且待定。你且安心歇息一阵罢。”
钟会一怔,下意识地辩解道:“殿下误会了,会还需回朝复命,不知殿下需——”
燕清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调懒懒,眸光幽幽,清凌中透着深不可测:“哦?那究竟是孤误会了元常的意思,还只是误解了你的志向?”
钟繇长久以来,一直就站在主持朝政的杨修一派的对面,与其针锋相对。现帝王忽崩,他们一派的依仗也跟着土崩瓦解,又被对方先发制人,丢了主动权。
除非他甘心就此接受打压,真做个清心寡欲的闲人,否则就要另辟蹊径。
这些年还保持书信来往是真,燕清与他都心知肚明的是,此举既是构建了使皇帝安心的桥梁,也是给他钟家留下的一条安全退路。
如今,他知是出手一搏的关键时刻,便留长子钟毓在身边,暂且稳住败局,独派钟爱的老来子钟会来……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钟会被燕清那极漂亮的眉眼含笑看着,嘴唇微微嗫嚅,背心一阵发冷,面皮却赧然发烫。
此时此刻,毫不掩饰一身高贵威仪的豫王殿下,竟是如此让人心生敬畏。
初晓自己身份时,万分慈爱温柔,然一谈起公务,便是雍容矜贵、深不可测的王者,不容人卖弄半点花招。
他自诩善于揣度人心,投人所好,可谓八面玲珑,然而经那一眼,他也万分清楚,自己就如一张白纸一般,被看无比透彻。
不自觉间,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吕布神色间流露出几分若有所思,嘴上则不置一词,默默地将安静下来的钟会给带去客房了。
待他完成燕清交代的任务,屁颠屁颠地赶回来,就忍不住问了:“那小子可有问题?”
撇开私底下的夫夫关系不提,凭吕布追随燕清已久的了解,也无比清楚,自家主公可不是普通的求才若渴,爱贤如命。
性情乖张不羁的,如郭嘉一流,就当儿子溺爱;恭敬和顺的荀彧等人,就视若掌珠。对于自己送上门来的良才美玉,更是极为高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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