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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华中市?”江溢奇怪道,“金华中市应是宋氏才对。”

老妪不屑一哼,“宋氏不过是沾了金氏的光,算不得什么大家,三十年前东吴最大的商号便是金氏,只不过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宋氏当时只是金氏手下的一个小商号,趁着金家人离奇失踪,便借惊雀玄门的势力平白无故掌管了金家所有的商铺。换作当年,宋家人可敢在金家子弟面前出一声大气?只是没想到会让玉堂受这百般磨难,明明他是金氏唯一嫡系。”

老人娓娓道来,那是多年的往事,却在她眼中恍如昨日。

东吴的一片天是由金家撑起,那年,正是春风拂杨柳,络绎不绝的游客赶至金华,为的是金华中市名号最响亮的金家大小姐金洛妆。金家大老爷金柯膝下三子一女,而金洛妆又是由正室所出,他便尤为疼爱这唯一的掌上明珠。金洛妆是十分的大小姐脾气,也不爱其父为他介绍的王公贵族和富商公子,就连任性要以绣球择偶,金柯也答应了下来,并告知众人将手下最大的商铺作她嫁妆,莫说众人眼红,就是金洛妆的亲生大哥也差点气得昏死过去。

由此,那段时间金华热闹非凡,谁都想当上这个乘龙快婿。

抛绣球当日,彩带高挂,楼台都是上好绫罗锦缎装饰,更别提玉盘中的绣球,一针一线皆是珍品,一颗玉珠都能当普通人家一年吃食,直把人看得眼馋。怪就怪在吉时到后并未听见敲锣打鼓,除了一个空台其余都是兴致勃勃的上门客。

时过已久,人群中骂骂咧咧声音不断,当即就有人要上门讨说法,一开了口,附和人士便纷纷热血起来,雄赳赳就往金家大宅去。

大红灯笼仍挂在大门之上,可偏偏无人守门,按理说金家大户就是保镖也得上百,这空无一人的荒凉景象着实让人生疑,更有人嘲讽这是金家故弄玄虚,借着自家财大气粗拿人耍着玩。有心之人听了更气不打一处来,立马就踹上红漆大门。

等厚重的门慢悠悠打开,面前便是横七竖八的尸首,血溅四处,吓破胆的人急忙喊叫出声,一时间金家门外慌乱不已,官府急冲冲赶来也费了不少力气才挤进金家。蹊跷的是金府之内无一活口,一百七十五条人命全是金家的下人和侍卫,在金家居住的旁系和直系一共七十九人却找不到一个。

大家纷纷猜测是不是金家惹了什么人,被江湖上的杀手全部私下处理,要不就是被带到仇家面前处了极刑,更有甚者说金氏为避仇家残害无辜家丁携款逃离。可官府一查下来,商号的所有契约整整齐齐放在书房暗室,就连金库都是塞得满满当当,家中每一处房屋的用品都安放规矩,偏偏金家人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无踪影。

“我见到洛妆时她已无了半分大小姐的影子,金家旁系五十一人被送到不同的地方,剩下的二十七个直系被带到玉岭。”

“前辈不是说七十九人吗,还有一人呢?”甘青司问道。

“金柯在回玉岭途中就死了,五马分尸,尸骨无存,我听门人说有的金家人见到他惨死的一幕就疯了。我在固怀堂禁室见过几次洛妆,那小丫头狠心极,隔三差五寻死,可每一次都好巧不巧被我儿子救了。当时我们谁也不知道她是谁,只知她是罪人,和其他试验人一样该死。早先固怀堂内就有人开始修鬼,而县衙便把判死刑之人送往堂内,我一直以为洛妆也一样。”

老妪名叫杨芝滢,与其夫有一独子名唤张修岳,修灵之事他并不及父母在固怀堂中至多就是一个跑腿的料,可为人忠厚老实深得掌门人喜欢。修鬼之事在门中都极少为人所知,可恰巧长老相中张修岳选他去当守门人,他知道那些是做尽穷凶极恶之事的贼人,即使是值夜班,他也不敢睡,硬是睁着眼睛到天亮。

可好景不长,他送饭的时候遇见了金洛妆,金洛妆生了一对非常漂亮的眼,饶是面色不佳那双眸子也十分有神采,他实在不相信这样一个女子会是恶人,可对方不说话,他看了一眼后便匆匆离开。等他再次来取碗时已是第二日,可他清楚记得菜色也记得碗,他知道这个女人未进食便好生相劝,这一开口就是对方记恨的眼神,他也不敢再言。

再见时是一群弟子粗鲁的在灌她稀粥,有的人见她貌美更是趁机朝她身上乱摸,甚至扯下她单薄的衣衫,张修岳怒不可遏挡在她身前把在场弟子骂了一遍,接着被弟子们合伙修理了一顿。原因很简单,大多弟子为直系且修为在他之上,被一个半吊子的人打搅教训自是不会忍。明明被打得惨痛,可张修岳硬是把金洛妆护在身后,众人觉得无趣也不想闹大便退了出去。

等张修岳回过身去问她情况,对方反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把他打蒙在原地,而后他才明白,金洛妆衣服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衣不蔽体的女儿家自是羞愤,当即张修岳就把自己的衣服脱给她,然后又急忙跑了出去。

后来的每天,金洛妆都穿着不合身的长袍站在栏杆边等,而张修岳已经不用劝她也会自己把饭菜吃完。

杨芝滢成天不见张修岳人影子便主动找上门去,一见儿子笑得傻兮兮的样她就知道自家儿子动了春心,再三询问后,张修岳告诉她对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就连名字也不曾透露。

而杨芝滢知道金洛妆的时候,张修岳已经不省人事。她看着蹲在墙角满身是血的姑娘,眼中的泪水和恐惧竟让她厌恶不起来。她知道是金洛妆动手伤了张修岳,她也知道这个姑娘将不久于人世。

清醒过来的张修岳第一句话就是他自己动手伤的自己,和金洛妆无半分关系,杨芝滢自然不信他的鬼话,那刀子莫不成长了眼睛往他自己肚子钻。张修岳说是自己给她的,杨芝滢在想打死她儿子之前还是开口问了原因,他说,金洛妆想走可他不能违背师命,金洛妆要走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杀了他。

杨芝滢大发雷霆当场给了他一巴掌,张修岳说他不知道她会真的动手,他以为她喜欢他。

冷静过后杨芝滢三番五次对他警告,金洛妆既然在禁室,那便是重罪之人,就是张修岳再对她有念想,她也绝不同意。饶是杨芝滢不同意,脚长在他身上,能下地的第一天他就跑去禁室。

见面的时候,金洛妆第一次同他开了口,他是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再然后他说他带她走。

金洛妆没再说话,又恢复之前的沉默。

张修岳与她说了约定时间便离开,当他准备好一切,禁室里的人血染了衣袍,张修岳慌忙抱着她去找医师,好在她身子虚弱无甚力气,破石割开皮肉未及要害。

金洛妆说不想连累他,所以她宁可死。她没有告诉张修岳在他为自己挡下所有伤害时,她就动了心。

刺过去的一刀是在所有恐怖过往逼迫下的不由自主,金洛妆记起了父亲的死相,表亲的癫狂,和自己无尽等待死亡的恐慌。她那时只想有一条生路,可谁知求生的欲望竟让她忘了本心,她害怕那样的自己,所以她等到张修岳平安的消息后才决定自裁。

两人在一前一后的生死间总算打开心扉,坦然面对彼此,一切的一切就自然得好像没有任何阻隔,他们相爱了,在一间暗黑阴冷的禁室相遇,在一间冰冷肮脏的禁室让爱恋生了花,那时张修岳爱得不顾一切,金洛妆爱得情深意长。此后的二人也从未变过。

第一次的阻拦来自杨芝滢,她听到消息时几乎奔溃,若不是丈夫的好言相劝她几乎要去动手杀了金洛妆。如果两人事情暴露,下场又哪里好过金洛妆。

杨芝滢与金洛妆相见并无太多话,她从来不与人多说什么,甚至未和张修岳提起自己的身世或解释自己的身份。但在杨芝滢面前她开了口,她说,我从未杀过人。

杨芝滢说你差点杀了我儿子。

金洛妆大哭起来,像个被长辈训斥的少女,哭得委屈,她说我不知道自己这么想活着。

她从十七岁被带到玉岭活活折磨了五年,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杨芝滢有孩子,她无法想象张修岳受到这样的对待,最终她妥协了。

张修岳没能八抬大轿把金洛妆娶进门,曾经的金家大小姐身穿婆婆的旧嫁衣,未着脂粉顶无凤冠。他们在杨芝滢和张榭面前扣了首后,匆匆离去,从此亡命天涯只求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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