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同的是,他记着应岑说过的要带他去某个寺庙看,这会儿沿途见着寺庙,总要进去问几句。虽然信和姑娘都是假的,和尚和寺庙也就八成是应岑随口编的,但人儿已被自己放在了心尖尖上,便是不肯放过哪怕一点谎言。
红线弯弯绕,哪个结点处就断了,一人已经那么随意,自己更要攥紧点。
可南朝四百八十寺,陆绰把坍塌的钟声听了成千上万遭仍一无所获,看到狭隘逼仄的石阶却还是一级级走上。
有时和其他拜佛的人一同留宿寺庙,陆绰看他们夜色如水时青灯前诵经,晨光熹微中古殿里清扫。
陆绰只除妖不信佛,好奇地出声打扰,问那些人如何能长久地心甘情愿做这些事。僧人四两拨千斤,说阿弥陀佛,心甘情愿各不相同,庙前石阶逾千,施主们拾级而上时想着什么,这般心甘情愿便是为了什么。
求姻缘的点香为一个两情相悦,盼富贵的磕头为一个财源广进,陆绰回忆自己慢慢走上时在想这会不会是应岑提及的寺庙,为一个早日找到那袖间藏香、款款低笑的小妖精。
又过了许久,是枝桠大多已光秃的时节,陆绰走进一村,没闻着炊烟柴火香,却撞见村民们神色慌张地跑来跑去,用方言急促地嚷嚷着什么。
陆绰攥住一抱着个大布包裹的壮年男子想询问状况,可那男子显然不愿浪费时间,一直努力挣着陆绰的拖拽。陆绰仗着自己力气大,不得个说法不放人走,那男子见实在挣不开,才不耐地快速解释。
又开始打仗了,圣上准备继续扩充疆土,这个边界处的村难逃被毁的命运,村民们都在准备搬走。
由于着急,男子的话说得颠三倒四,陆绰问了好几遍还是有诸多疑惑,消息是如何传来的,要征服哪个族群,军队行进到了哪儿,为何村庄只是在边界处就注定会被毁,等等等等。可村民们忙着逃窜,陆绰逗留不到半天,整个村都空了。
同样的人去楼空场景,在陆绰心里搅起强烈的不安。
陆绰的笔第三次掉到地上时,心中也涌出同样的不安。果然张豆豆夺门而进,说,应妖精出车祸了。
自从应岑在公共场合失仪后,张豆豆就一直很不客气地唤应岑为应妖精,陆绰不和他见识,拔腿就赶着去事故现场。倒不是担心妖身安全,应岑上一秒遍体鳞伤下一秒也能肤若凝脂,陆绰是怕应岑恼怒把车主给伤了。
谁知腿软得迈不动步子。陆绰去看豆豆,豆豆靠着书桌表情莫测,说,副驾驶坐的是文牧,开车的是文牧男朋友,一个吊儿郎当的富二代,这会儿正一边骂文牧不帮他看路,一边认定无伤的应岑碰瓷。
陆绰这才意识到事情不止自己想得那么简单,神已先自己一步介入。但也不用着急了,神的掌控下,事情最后定会被妥当解决。
陆绰指指自己被神的情绪影响得不能正常运动的腿,豆豆居高临下瞟他一眼,他才得以动作。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只是抻抻腿,等着豆豆表态。
不过豆豆并没有准备说什么,他只是想不通,之前预见到的富二代车祸,明明没有包括文牧。
那时文牧大概情伤太深,被拒后放飞自我去酒吧厮混。那一身美艳的颓废气质很快就吸引了大批人,其中一个放浪的富二代直接就点了最贵的一杯酒端到文牧唇边,文牧勾着眼睛笑着喝了酒,关系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定了下来。
等富二代开着豪车把文牧送到寝室楼下,豆豆已在楼下候着多时。文牧看豆豆一脸阴骘难受又得意,特地搂了那人脖子咬着耳朵碎语。富二代还处在新鲜感中,美人送抱自然要迎接,手就要握住美人腰,一圆寸头走了过来,语气不温不火,说,文牧,不介绍一下?
好端端的火就这么熄了,富二代脸色便有些不好。文牧撇嘴角没理豆豆,安抚富二代几句,转身上了楼。
富二代一脸情意迅速变了不屑,吐了口唾沫,敌意地看着豆豆:“你是谁?”
文牧怎么无视豆豆的,豆豆就怎么无视富二代。他望了望四周把目睹了这一幕的人的记忆全部清除,是不知第几次地为文牧滥用神权。
陆绰出门与应岑恩爱去了,文牧拿了钥匙开门,豆豆随后走进,直接说:“那人不好,你不要和他在一起。”
文牧放下富二代刚送的包:“你知道他是谁吗就这么说?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这么说?”
豆豆随口就把那富二代的背景报菜名一样的报了个完全,顺便阐明其混乱的私生活。文牧听这比公安局还全的了解,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能惊异地喊出:“你调查他?!”
豆豆双手一摊,毫不忌讳地贬损:“犯不着。就你去的那个酒吧,随便逮个人问都知道他不是好鸟。”
文牧烦躁地不愿争辩:“他对我很好!”
豆豆想起最后那不屑的神情,分明只是对玩物的态度,满心疼惜,又着急,竟有些口不择言:“瞎子都能看出他不是真心,他现在装出对你好的样子不过是贪你的色!”
文牧霎时安静下来,抬眼木木地望着豆豆,又垂下眼问:“那你呢?你之前对我好,是贪我的色吗?还是什么都不贪,因为你不需要?”
张豆豆被问得一怔,很快想清自己贪皮相,更贪这个人的骨肉。生生世世都这么灵巧的人儿,他为神数千年,也只见了这一个。
然而这话又说不出口,文牧的希望终于在沉默中殆尽。他背转过身,两行清泪无声顺颊而下,说:“你不要管我。”
豆豆离了书桌站直,哑然失笑。大概就是这句“你不要管我”了,致使自己在之后探察富二代的未来时,不自觉地按吩咐把文牧的身影抹去。
都是这样的么,爱人的每一句话都如珍宝?
想明白后才带看着神的表情由肃穆到无奈独自一脸懵逼的陆绰去到现场。由于是豪车撞人,围观者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豆豆看来全是消除记忆的工作量,不禁叹了口气,陆绰却是直接冲进中心拉住一触即发的应岑。
应岑看到陆绰跑来,笑了笑,笑得寒气逼人。陆绰打了个寒颤,拉紧应岑说:“你别干傻事。”
应岑甩着手作委屈样:“他欺负我和文牧呐。”
豆豆挤了进来:“怎么欺负文牧的?”
陆绰想到江湖上你让我心爱的人受了一分苦楚我便让你尝着千分痛的戏码,又打了个寒颤,另一只手拉住豆豆:“我天,你冷静。”
这边两个都拽住了,偏那富二代不怕死,相处甚久连啵都没打上一个,这次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车开向了酒店,路上竟然出了车祸,负面情绪全面爆发,手就要戳上文牧脸地斥责他是煞星。
淳朴人家的小孩哪遭过这阵势,又惊又惧什么都不敢反驳。围观者嘟嘟囔囔让他更恐慌,眼泪扑簌簌落,撇过头看到张豆豆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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