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驴子倒有把子傻劲。”厉弦撑开车帘往后头望去,见那孩子精神头十足,轻轻松松推着那辆载着他阿爹的独轮车,紧跟在车队之后。
“天生根基不错,也有韧性能吃苦,还要再磨一磨。”仲二也看了一眼,伸手将帘子拉上,初春寒风刺人,阿弦辛劳苦熬了这几日,小脸都少了一圈肉,可莫要冻到。
厉弦听了他这话,表情有些古怪,这两个前生的敌手如今竟成了师徒,当真奇妙。
这差事是仲二自己招揽的,他见着厉弦有心带这孝顺的娃在身边教养,也是见猎心喜,见这小驴天生力大有奇赋,便收了这娃跟随他学习武艺,心中也未必没有与阿弦共同调教徒弟的隐秘喜悦。
***
紧赶慢赶回到京都,离赴任之期只有一个来月了,留在府里的剑衣和入画催着厉安大管事采买各种物事,倒是把行装打点得妥妥当当,装了十来辆大车。愿意跟着公子爷走的下仆们,都已聚在南苑庄子上,本来是只等公子爷回来就能启程。
奈何公子爷人是回来了,带回来一帮子铁匠木匠并一个大脑瓜少年,又有许许多多奇出古怪的新想法,说是要再装备些物事,将队伍“武装到牙齿”。
厉弦也不想这么折腾,但是自从帮着流民们在安陆兴修水利后,就有一帮“种田争霸党”兴起,在直播室里呼朋唤友,遍洒金钱,说是要种田养成,那个赏格凶的哟!厉大公子是那种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人物吗?必须不能是啊!
满眼叮叮当当、金光灿烂的赏分,要不是他还残存了点要准时赴任的念头,早就扑上去把那古古怪怪的任务一窝子全揽下来了。
在同样财迷老抠的钟大仙帮助下,土著厉经过一番筛选,忍痛弃掉了一些太莫名其妙,一时又无法做到的高赏分任务,什么“A型装甲四驱车”“特种兵队伍训练”“稻麦粮种优改”……
接下几个赏分不错,短时间能做到,并且有利行程的任务,诸如“加强武器装备”“大车堡垒魔改”等等等等。
其中有一个任务——“加强版机械神臂弩改”,这东西犯忌讳,但是上人们给的方子实在太妙,“似弓而旋镫,射三百步,能洞重甲”,重要的是,经过上人们加了什么内嵌滑轮组和齿轮结合,这东西竟是宽不满尺,长仅二尺!
要知道,前世他和仲二倒霉地在那军弩之下携手共赴黄泉,所谓的军弩应是皇帝武库中的秘藏,他也曾见过,宽二尺,长近丈,需“以镫距地,脚踩而张之”,力道虽劲,东西却庞大,要三至四人才能操作。
哪里像上人们弄的这个,小到能藏在车厢里,一人手持就能发射,这,这这叫他这对军弩心存阴影的人,如何忍得住?无论如何都要弄上几十把,没搞到人手一把已是他克制的结果了。
因这些东西都需精铁炼制,让厉安买的铁料就有些多了,厉管家忍了又忍,到底隐晦地向相爷提了提。
“……铁器多了,就怕今上忌讳。”
“他弄了些什么你可知晓?”
“公子也是孩儿心性,在十几辆大车板壁上都加了铁板,又开孔洞,也不知是什么玩意。那带来的铁甲倒是个好手,在庄子上给大公子铸了几把利刃,说是护卫防身的,旁的倒不曾见。”
“无有甲胄长矛或是强弩?”富贵人家弄些刀剑护身不妨,但甲胄强弩和长兵刃是绝大的忌讳,私藏逆罪。
“公子爷是国子监读过书的,这些倒是未犯。”厉安躬身答道,庄子里热火朝天地打这炼那,倒是没见那些犯忌讳的物事。
“那便随他去,你看得牢些,不要弄出事来。我向来与军中无涉,又无私兵,圣上明晓。阿弦是个纨绔爱闹的性子,多制些铁器,便是到西北也能重炼作农具、刀兵。他这一去西北……嗯,就这样吧。”厉昭微一恍惚,婉约隐忍的郑氏夫人,抱着牙牙学语的阿弦逗弄的身影似还在眼前,转眼物是人非,孩子也要展翅而飞了。
他心中微微柔弱了片刻,挥手让管事退下,阿弦既知道什么能做不能做,这一笔就当是他这为父的为他践行罢,自此而后,好自为之。
厉大公子相当知道,哪些能明着干,哪些得暗着来。
说实话,这府里上上下下能信得过的,他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贴身的那些,眼下看来是忠心,但站在厉相跟前,到底会忠心谁,还真不好说。
所以庄子上明面热火朝天为那些大车做“魔改”,让铁甲的两个徒弟打制些护身兵刃,私底下却是由铁甲领着小驴,在仲二和他家女眷的帮手下,做那些秘而不宣的手弩。待得远远离开京都地界,再拿出来让护卫们训练也不迟,那时便是有人想告密,天高皇帝远的,还不是他厉大公子说了算?说不得就遇到什么野兽,让人尸骨无存了。
再说了,那等尺寸的小弩不过玩意,也够不上“军械”之说。
二月十六,宜嫁娶、安门、移徙、入宅;忌塞穴、结网、取渔、畋猎。
西戊校尉厉大人离京赴平陆上任去也,随行一百一十二名奴仆人等,大车二十辆,马车三辆。
长亭外,一帮狐朋狗友依依惜别。
“哎!这京都之中无有阿弦,那是要少七分乐趣了。”
“阿荣随河间王当他的长史肥差去了,阿弦又要去西北喝兵血,只有我等贤人在京都相对,好生郁闷啊!”
“噫吁嚱!方别好友,再送良朋,呜呼哀哉!”
“呜呼汝妹!闭嘴啊,你这是送行还是咒我呢?”厉大人被这帮不学无术、胡说八道的家伙气歪了鼻子,一巴掌拍在越胖子后脑勺上。
越胖子也不恼,一把搂过厉大人的脖子一阵呜呜呜,他是真有些不舍这酒肉丛中混过来的好朋友。闵五在一旁也叹息连连,甚是忧伤,这大金主跑了,日后再蹭谁的油呢?
厉弢站在一旁有些伤感,却也知趣,只默默敬了大哥一杯水酒,硬着头皮自己灌了下去。
厉弦看着这几个的样子,冷哼一声,道:“都过来,我有句话要说。”
越胖子、闵五嘻嘻哈哈地凑过来,厉弢只略动了动脚。
“滚近些!”
厉弢忙走到跟前,聆听兄长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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