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旁人口里听到“行之”二字,九枝灯强作淡然,声音却激动得微微发起抖来:“……师兄……”
若不是有他陪伴,九枝灯回魔道总坛的那段时间会难熬无数倍。
现在,注视着这张笑意不减的脸,以及被他提在手里的徐平生人头,九枝灯松了口:“……没有下次。他若是再不请自来……”
卅四笑道:“没有没有,不会有了。……对了,行之现在如何了?”
现在听他提到“行之”,九枝灯稍稍缓和下的面色倏地紧绷起来,满目警惕之色:“……你当真只是来抓狗的吗?还是想要来把师兄带走?”
卅四倒是承认得爽快:“他是我的旧友。十三年不曾得见,就想来看一看。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九枝灯冷硬拒绝道:“不必。师兄不见任何人。”
卅四吹了声口哨:“真是不讲情面啊。”
“速速带他离去。”九枝灯略有烦躁地背过身去,“倘使再叫我看到他,他绝不会这么轻易地受点皮肉之苦就算了的。”
卅四背着徐平生无头的尸身下了山。
他的竹枝袍被血彻底泡湿,身体仍在抽搐,像是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一跳一跳地极力反抗着最终命运的到来。
卅四提着他的脑袋,背着他的残躯,一路走到风陵山下一处废弃的草堂。
卅四知道,这间草堂是先前徐行之修的。
他还问过他,为何心血来潮要修这么个东西,徐行之说,本来是有人要来住的,但是现在那人来不了了。
卅四好奇,既然那人住不成了,你还修它作甚。
徐行之说,修一座草堂有什么打紧,又不费事,就当是了自己一个心愿吧。
当时卅四就笑话他,徐行之你这么有禅心,为什么不去修佛呢。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风雨飘摇的破草堂还真派上了用场。
卅四把人往幽苔暗生的角落一丢,慨叹一声“重死了”,随即从怀里掏摸出一副针线来。
那是女子才用的针线,细针,棉线,这样的小工具本与一双握剑的手不相配,但这针线落在卅四手里却驾轻就熟、翻转如龙。
不一会儿,徐平生的脖子便回到了他身体上……借靠着一圈密密匝匝的针脚。
待徐平生脑袋回到身体,卅四伸手抚摸着他僵硬的眼球,感受着那球状物开始软化并左右转动起来时,方才撤开手。
徐平生坐起身来,抬手抚摸着密布在颈间的针脚,目光迷茫地望着卅四。
卅四上去就是一脚:“怎么回事,怎么又犯病了?”
徐平生微微歪头,似乎不解卅四在说些什么。
卅四恨铁不成钢地戳着他的脑门儿:“上次没了胳膊,上上次断了腿,都是老子四处找尸体给你拼回完整的。……这次又是脑袋,下次你还打算砍下点什么来?啊?”
他瞄了一眼徐平生双腿间,没轻没重地上手抓了一把:“如果这玩意儿没了那可就热闹了。”
徐平生终于有反应了:“……拿开。”
大概是脖子和脑袋分开的时间有些长,徐平生说话的声音极沙哑,喉咙像是被烙铁烫过似的。
逗完徐平生,卅四心情好了不少,把手抽回,端详起徐平生颈上的缝线,满意道:“行之说得对,提得起重剑,就得拿得了针线。这般多加练习几次,的确能叫剑路更缜密细致一些。”
听到“行之”二字,徐平生似是有所触动,将腿缓缓合上,试着起身。
卅四一把按住他撑在地上的手:“干嘛去?”
徐平生:“行之……弟弟。”
卅四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拍完才想起这脑袋脆弱,又顺势摸了两把:“跟你说了多少次,见不着的。……我都见不着。”
徐平生眼中充血,字字道:“他是你的弟弟。你,求他,他让你见。”
卅四立即撇清关系:“……表的,表的。什么叫一表三千里你懂不懂啊。”
徐平生瞪着他,左眼鸦青,右眼乌黑,在草堂昏暗的光线中呈一明一暗两色眸光,就像一只发怒的猫:“他要把行之,还给我。”
卅四无奈:“别想徐行之了。快去睡觉,只要睡一觉就能忘了他了。”
徐平生固执地:“行之在他那里。不好。他会害……行之。”
卅四有点急了:“你知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人想取徐行之的性命?让他出来,倒不如跟着九枝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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