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我放在院子里了。”子休听了立刻起身,鞋子都没穿好就踉踉跄跄跑到院子里,就看到水缸上露出一节鱼尾巴不安分地摆动着。他跑过去拽着鱼尾巴,废了好一番力气才把鲲从水缸里拽出来。扁鹊靠在门前看着这人被不停打滚的鱼溅了一身的水,装模作样地走过去说:“小心点,一身的水别又着了凉。这鱼就放在水缸里不好吗?”
子休听了笑着说:“鲲其实不是很喜欢水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包里有衣服的,等下我去换掉就好了。啊对了,鲲是魔种你会介意吗?之前养它的时候夫子就一直不乐意,我不敢对外说,但是它又很黏我……”一边说着一边抹掉鲲身上的水,一番折腾下来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湿了个通透。
等到换好衣服收拾妥当之后子休才开始考虑目前的状况,这才想起来这个面熟的医生是以前梦到过的扁鹊。仔细回想一番,似乎有从秦王宫逃出来之后性情大变这个片段,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个时候,于是开开心心地抱着鲲去找扁鹊。
“扁鹊扁鹊,是我,庄周,你可以叫我子休的,谢谢你带我回来……”扁鹊正在看书,忽然听见脚步声顿时警戒起来,手按向腰间的刀和毒瓶,正思考是将毒瓶丢出去还是直接用刀,转身看见一个乐呵呵地跑着鲲跑进来的家伙,轻叹一声放下警惕。
“那个,我不知道怎么说好,就是告诉你要小心徐福,你的师父,他会害你的,秦王宫是个陷阱。不过你放心,最后你会逃出来的,要记得随身带着药,好像是麻醉药……”扁鹊不明就里地听着他说以前的事情,不满地问道:“你跟我说这些以前的事情做什么?”
“啊……已经发生了吗?对不起啊,”子休听着收起了笑脸,低头道歉,“我只是能梦到以后的事情,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原来已经……对不起啊,我没想到这次会这么快就……”
“庄周?”听到扁鹊叫自己的名字,子休安静下来听他讲话,“就是那个会梦到未来的庄周?”“嗯,是我,其实你可以叫我子休的。”子休现在满脑子都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还这样揭人伤疤该怎么道歉,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人。“你梦见过我?”“嗯,梦见过,一直到你从秦王宫里逃出来,逃到朝歌遗址那里,还有……”
扁鹊听到这番话并不开心,那种“我知道你全部的过去哦”的感觉让他对面前的人充满厌恶,他带着带着一肚子不满开了口:“先生您既然会梦到未来,那先生您可曾梦见如今被我抓来做药人的这番光景?”
药……药人?子休想明白这两个字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后脸都白了,现在满脑子想的已经不是如何道歉而是之前那碗药里都是些什么了,他顿时有些反胃。“嗯?先生,您可曾梦见过啊?”扁鹊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位高人,看他脸色煞白的样子真是好笑。“不曾梦见过,”子休摇了摇头,不敢不回答,“我的梦里,从来都不曾出现过自己。”迟疑了一会,子休继续说:“我能梦见其他人的未来,却独独看不见自己。”
接着便是一片沉默,子休低着头,到底没忍住,开了口:“今天的药里……”“嗯,是的,说是防着着凉都是骗你的,那时我新做的配方,看你没什么反应,看来效果不错。”子休听了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扁鹊没看到意料中的惊恐的样子,有些失望:“怎么,不肯开口求我为你解毒吗?”“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无所谓了。”一旦接受了自己会死于这人之手这个结果,子休突然有些释怀了。
既然我所梦见的皆是未来,我梦见它,记下它,然后看它出现,那么死亡也不过是一场长眠,它依旧会出现。不管哪一种,都没什么区别。
扁鹊觉得自己挥出的一拳轻飘飘地落了空,恼火地想:原来做梦做多了连生死都不知道了吗?他看着这个站在自己面前半天都没有变个动作,依然抱着鲲的人。嗯……鲲?扁鹊突然想起之前庄周说的话了。
鲲它很黏我……
抱着试探的心态扁鹊开了口:“你不在意自己的生死,那你也不在意鲲的生死吗?”子休蓦地睁大眼睛瞪着这个怪医,一步冲上前去伸出手,却又堪堪停住慢慢收回来。“你对鲲,做了什么?”扁鹊很满意这个反应,笑着说:
“留下来做我的药人,不然我就引爆它体内的毒。”
☆、三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
其实与从前也并无什么差别,自己本就是睡觉写书,除此之外并无什么要紧事情,子休抬起左手,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虽然隔着层衣服,但是时间久了手腕还是被镣铐磨得红肿,隐约有小小的伤口。铁链很长,绷直了可以一直走到院子里,能看到鲲在院子里四处游走。见到主人了,鲲会亲昵地蹭上来,子休就会把梦中的事情讲给它听,讲累了就趴在鲲背上睡觉,醒来接着讲,一人一鱼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原先扁鹊并不放心将鲲直接放在院子里,想用笼子或者镣铐什么拴住,子休求情了半天,扁鹊才退一步选择铐住庄周,放任鲲在院子里游走。有时候子休也会想起从前梦中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医生,也许是这次背叛带来的打击太过沉重,如今他事事都要绝对掌握,不能容忍半点偏差。
如若说真有什么差别,就是自己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从前在稷下学院时也不过是比一般人多睡上一两个时辰,现在一天得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睡着了的。睡得多,梦到的也多,子休也并没有太在意。
这天子休醒来便见到扁鹊坐在床沿,他起身想下床却被扁鹊一把拽住。“我要见鲲。”“喝过这碗药再说。”子休这才注意到桌子上一碗正冒着热气的汤药,他有些不悦,说:“我怕我这一喝完就又要睡着了,我还没能记下来刚刚的梦……”“喝完再说。”说着,扁鹊强硬地把药端到庄周嘴边,子休只得皱着眉头喝掉。
“一个时辰后我会再来看你。”扁鹊满意地端着空药碗起身离开。“我觉得我并不适合用来试药。”子休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开口说,“我睡着的时间太久了,不是一般人正常的作息,你拿我试药也没什么意义。”扁鹊走到门口,回头看着坐在床上的消瘦身影,说:“你睡的时间是挺久的,但是药物在你身上的反应倒是很明显,这点对我来说很重要。”“哦。”子休不由得想起全身水肿瘫在床上的那段时间,不禁打个寒颤,起身到桌前翻找笔墨。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子休迷迷糊糊还在写着,没有察觉到扁鹊已经来到身后,突然听闻背后有人开口说话,顿时惊得困意全无。“这种天气怎么会有蝴蝶?”蝴蝶?子休抬头迎面看到一只蓝色蝴蝶悠悠地停在笔架上,偶尔煽动通透的翅膀,仿佛一场蓝色幻觉。“看来你还是很吸引魔种的。”扁鹊直接将这蝴蝶当作魔种,伸手就要去抓,他的手略过子休的头顶,蹭乱了头发,眼看着这只没有防备的蝴蝶就要被抓住了,关键时刻蝴蝶轻盈一飞,就从扁鹊指尖飞走,绕了一圈停在子休的袖子上,那里有用绸缎做的装饰蝴蝶。
扁鹊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拽过椅子,让庄周正面自己。“来,让我看看药效。”蝴蝶依旧停在袖子上轻轻扇着翅膀,子休将视线从蝴蝶身上转向面前的怪医,他抬头迎着怪医的目光直直看过去。扁鹊突然被盯着心里一紧,低头看向他的眼睛,桃花眼里是一汪泛着幽蓝的碧绿池水,浅浅地蒙着一层水汽。以前没注意过,他的眼睛这么好看。
“嗯?不是要看药效吗?”子休看着这怪医迟迟没有动作,突然笑了。“我这不是正在看吗?你别动。”“我没动。”“笑也不行。”“哦。”
一番检查过后扁鹊正要离去,这时子休突然开了口:“你究竟有没有对鲲下毒?”扁鹊听到这个问题一愣,反问:“你为什么这么问?”子休转过身接着写书,慢悠悠地说:“我只是觉得这一个月来它还是那样欢脱,一点中毒的样子都没有。”“我自然是下了毒。”其实并没有,“你以为中了毒就一定要有什么七窍流血这样的反应?”魔种一类对毒的反应很激烈,“你是怎么会觉得我不给你们下毒呢?”若是真下了毒恐怕鲲这会儿就只剩骨架了。
子休放下笔托起脸,说:“我最近总是想起最初梦到的你的样子,你那个药箱,从行医开始便一直背着,那时候里面放着些常见的药物,不知名的药草,还有医书。那个时候你的身体还不是这个颜色。”
“你想说什么?”扁鹊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回来,语气中已有怒意,他最烦别人提起从前的事。
“还有,昨天我梦见鲲中毒了,必死的毒在它身上立刻见效,我见它挣扎着痛苦着,可是只是一刻钟后,它又是活蹦乱跳的样子,我这才知道,它自身,能解世间所有的毒。”子休起身,身后的铁链哗哗作响,“如果你真的下过毒,你不会发现不了那毒不见了,也不会放任它在那院子里游来游去还随意接近我。”子休站在怪医面前,举起自己的左手,“所以,秦越人,可不可以放我走?”
秦越人……
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从秦王宫逃出来并没有多久,那之前的一切却恍若隔世。扁鹊伸手扼住庄周的脖颈:“你若是不想现在就死的话最好不要再提起这些事情。”他一步步逼退庄周直到把庄周按坐在椅子上,“写你的梦境去吧。”说完松开了手看着庄周痛苦地咳嗽着。
“咳咳……”子休终于缓过来后却笑了起来,他伸出手,衣袖上的蝴蝶忽然飞起来,落到他的指尖上,他缓缓将手放到面前,看着幽蓝色蝴蝶,慢慢说:“蝴蝶是我,抑或我就是蝴蝶?”
扁鹊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这个人,是疯了吗?
“是我在梦中邂逅了这个世界,抑或世界原本就是我的梦?”
庄周挥手,蝴蝶从他的指尖飞走,带着一道蓝色光影落到他的肩上。“我从前便没有梦到过自己,一直以来都是靠着自身一点微不足道的存在感才能分清梦境和现实,最近愈发沉入梦境,有时候是真的快要分不清它们的区别了。直到今天,我看见了这只蝴蝶。原来梦境中我一直都在,只不过那时候我只是一直小小的蓝色蝴蝶,在梦境中煽动着翅膀。”
“你又在说什么疯话?”扁鹊冷冷地看着侧头逗弄着蝴蝶的庄周,“你以为你说这么多我便会放你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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