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作故事听就好了,只是个梦而已。”子休低下头,盯着地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片刻后,听到面前的人轻声回应着。“嗯,好。”然后是起身时衣角的悉索声,还有凳子的吱呀声,面前的人接着说,“饿了吗?要吃午饭吗?”
“吃,但我不要再喝粥了。”“好,等我。”
子休很久以前常想,如果自己不能梦见将来的事会怎么样,自然是不会有三贤者这种称号,但想必也会省去很多麻烦,普通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忙碌才是自己向往的吧。后来也就不再想了,哪种生活,不都是须臾一生,渺渺人间吗?
可如今,他忽然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没有梦境,就算是就此存在的意义都没有了,也不要去梦见。没有无能为力的不甘,没有恍如隔世的幻觉,没有听闻者落寞的神色,就像他刚才那样的神色。
等到第二场大雪彻底封住了路时,除夕也到了。一直安静的学院这时也终于热闹起来了,年纪大些的先生们还能绷住表情,小孩子们这时候都炸开锅了一般在整座学院里东窜西跳地张罗着过年。
扁鹊看了几天最后还是按耐不住跑去跟一群小孩子胡闹起来,不过再怎么闹腾,子休这边也还是一点没落下,只是比平时吵一些……
“子休,你要吃糖吗?今天他们拿了好多糖。”“不吃。”子休一脸冷漠,手上动作一点都没带停顿地回答了推门而入的不速之客。“只吃一点牙是不会坏掉的,唔,不过得记得漱口哦。”“不吃。”“很好吃的。”
子休无奈,只得放下笔拿起扁鹊献宝一般捧着的糖,免为其难地吃了一颗。我不吃糖又不是因为怕牙会坏掉这种事情,只是不爱吃罢了。子休想着,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地一点点化开糖。“很好吃的,对吧?”看着扁鹊满脸期待的神情,子休点头回答:“嗯。”
扁鹊听到这回答,顿时心花怒放,他呼啦地把糖放到子休面前,说:“好吃的话你吃吧,不过要记得少吃一点,小心牙烂了。”说完就要起身走,“那边还要我去帮忙的,我就先走了。”子休费力地吃着糖,听到这话,含糊不清地回答:“嗯,知道了。”
一直到扁鹊出了门,子休才皱起眉头。这糖太甜了,甜到入口尝到的不是甜味,而是牙都要倒了的酸味,酸得他两颊都快没知觉了。他看着桌子上的糖,叹着气收了起来,之后又整理了纸墨笔砚,把书一本本归位。
整理完子休觉得有些累了,他拖着步子走到窗前,刚脱掉鞋子就直直地扑到床上,扯过被子和衣而睡。
一个时辰后子休从梦中惊醒,他一把掀起被子起身,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好就踉跄着跑出门。刚推开房门就看到扁鹊正朝这边走来,子休没顾得上他,就要朝外走去,却被扁鹊抓住了胳膊。
“这么着急做什么呢?鞋子都没穿好。”扁鹊皱着眉头看向子休,说着就要把他拽到石凳前,子休这时更急了:“你放开我,我找墨翟有事。”“有事也要先穿好鞋子,这副模样像什么样子,不怕走路上就摔了?”子休无奈,只能被他拉扯着按在凳子上,看着这人蹲下身替自己穿好鞋子。“啊,对了,”子休看到扁鹊,突然想起梦中还有一事,“今晚你还是别去喝酒了,虽然说最后你还是会去喝。”
“嗯,酒?怎么了?”扁鹊抬头看向子休。子休恰也低着头,眼眸被垂下来的头发遮去了大半。逆着光扁鹊一时看不清子休的表情,他忽然很想伸手替子休拂去那缕垂发,想了片刻,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他继续低下头为子休穿鞋子,有些心虚地想找话题缓解这片刻的尴尬:“你还没有说为什么呢。”
子休低头看这家伙磨磨蹭蹭,说要替自己穿好鞋子结果这半天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如自己动手。他这会儿急着要去见墨翟,听扁鹊这话顿时有些烦躁:“怎么?呵,秦医师喝醉了酒来我这里撒酒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心悦我,被我叫人扔出去冻死在外边了。”
扁鹊刚折腾完这双鞋子,听到这话,一时愣住了,他看着子休起身要走,也连忙起身跟在他身后。“真,真的吗?”子休扭过头看扁鹊木讷的样子,叹着气转过头便走。“叫人把你扔出去,是骗你的。”说完便大步走出了院门,留下扁鹊一个人在院子里僵成木桩。
“怎么办,此刻距离晚宴也就不到两个时辰了,这两日大雪又封了路,长安城那边要怎么办?要不要,我把鲲借你?”墨子听闻子休一番说明,略一沉吟:“不用,这天气鲲能不能跑得动不说,就算是能行两个时辰也赶不到长安城。我看还是先用木鸽,快些将消息传到城里,那边有防备的话能好很多。”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如果长安城的毁坏是必然的,想必也不差我这一时半刻。”
“那,也好。”子休又一次深感无力,“要不要我去找夫子,叫他多派两个人陪着你?”“不了,除夕夜惊动大家也不好。而且长安城当时是我一人规划建成的,这边也没有能帮得上的人手,不如到时候在那边直接找工匠来得方便。”墨子一边说着一边找来纸笔简要写了情况,又翻出来木鸽将信纸绑好。“希望它这一路顺利。对了,”他转头对子休说,“夫子那边要是问起就说我临时接了任务,过几日自会回来,叫他莫要担心我。他这个岁数也该安养天年,万一兴师动众,太打扰他了。”“嗯,我知道了,那你一路保重。”子休什么都做不了,只有这一点无足轻重的话语,聊做安慰。
“别摆出这样一幅表情了,”墨子看到子休失落的样子,对他露出无奈的浅笑,“你能告诉我这些就已经是帮了我大忙,有些事既然改变不了就不要再去念念不忘,孙膑的事也是。”说到这里,墨翟一顿,然后认真地说,“伯灵他,从未怨过你。”
所以你不要总是自怨啊,子休,这些从来都不是你的错,你只是看到了而已。墨翟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子休,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十一
子休回来时已经快是晚饭时间了,扁鹊就在子休的房间里坐了一下午,他一边看着书一边等子休,看了不到两页又心烦意乱想要出去,起身,坐下,手足无措,一直到房间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子休!”扁鹊叫住他,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你,你还好吗?”听起来蠢死了,不该这样说的,扁鹊想着。“嗯,没事。”子休回答道,话语里听不出什么感情,这让扁鹊想起秦地那时,顿时慌张。子休抬头看着扁鹊,微微摇头说:“没什么,最近事情突发,有些累了。”“那你这两天,好好休息,别思虑太多,呃,虽然我知道这些话挺没用的……”
正说着,突然响起敲门声,扁鹊走过去开门,看到小童候在门外,一揖,说:“先生,夫子派我来知会一声,年夜饭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正中大厅也布置妥当了,不知道先生今年愿不愿去。”扁鹊回头看向子休,子休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于是扁鹊对小童回话:“我们这就过去,麻烦你跑一趟了。”“本职而已。”小童又是一揖,退了下去。
“你是现在就要去吗?”“等一会儿吧,现在去了也没什么人。”子休想到晚宴这种事只觉得头疼,能拖一会是一会。“你要是太累的话,还是不要去了吧。”“不用,只是聚一下吃个饭,没什么事。”扁鹊见此情景,也不再说什么。
到了大厅扁鹊一时也愣住,平日里压抑着,正逢过年这群人几乎是炸开了锅,虽然大家都尽量压低音量,奈何人太多,扁鹊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子休这会儿已经去到夫子那边了,一群人正闲聊着,他简单回了夫子的寒暄,又交代过墨翟的事情,喝过茶就要走。
这边扁鹊已经被那老头子医师拽住了要喝酒,再回头看不到子休有些着急,等到草草应付这批人后就急着去找人。“贤者?”小童听到子休这称呼,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指代谁,“贤者刚刚去了夫子那边,现在已经走了。”“走了?”扁鹊不解,这才一会功夫,饭菜都没齐怎么就走了。“他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小童听到这疑问,笑了起来:“贤者从来都不喜吵闹,这种场合三年里得有两年是见不到贤者的,今年能见到贤者一面也是难得的。”“啊,好,知道了,多谢了。”扁鹊辞谢过小童,一时不知道是该回去还是留下,正纠结着又被老医师发现了。“哎呀子休他啊,你不用管他,除夕夜还是来同我们喝酒热闹啊。”
酒。扁鹊接过酒杯抿了一口,想起下午子休说的话。如果真如他说的,喝过酒我就敢说出口,敢亲口告诉他。扁鹊这样想着,抬头一口喝干,被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哎呀没想到秦医师酒量不错啊,”老医师笑着眯起眼睛,“不过这酒还是要慢慢品着比较好,入口是香醇的气息,咽下时绵柔的感觉,还有入了肚之后从腹部漫入躯体四肢的暖意。秦医师这样一口闷了,跟那些但求一醉暴殄天物的人有什么区别。酒可是越喝越香的,借酒浇愁就没意思咯。”
扁鹊听过这话,只好笑着抱歉,心里却在想,自己这样,差不多也算是借酒浇愁吧。
子休,子休,他在心底一遍遍地念着这个名字。
晚宴散时已是深夜,他跟着老医师一行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才走到半路,忽然砰地一声吓人一跳,抬头寻找声音时正看到新年第一束烟花呼啸着直直窜上夜空,接着又是砰地一声,炸裂开来四散着落下。然后是第二束,第三束,直到整片星空都被烟花的火光映得暗淡。
“哈哈,没想到这会儿正赶上烟花呢,不如我们找片地方坐下来看吧?”“得了吧,一群七老八十的老家伙还看这做什么,早点回去睡觉吧……诶等等,秦医师,你去哪里啊?”
扁鹊抛开这群人朝子休院子的方向跑去。这景色是真的很美啊,真想让他也看到,想和他一起看,想见到他,现在就想去见他,然后,然后什么呢?扁鹊脑子晕晕乎乎,只是一路跑着。
“子休,子休,”扁鹊门都没敲,直接冲了进去,“刚刚有烟花,你,你看到了吗?”子休这时正一边温着茶一边看书,听到闯门而入的动静顿时觉得头疼,烟花有什么好看的,至于像小孩子一样吗,尽管如此,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看到了。”听到这话扁鹊脑子里已经不是晕晕乎乎了,而是浆成一团,转都转不动,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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