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今年也写了新戏?”这话是霍启问的。
“恩,写了一曲“雏凤北鸣’,只在府上练了几日,实在是准备仓促,连衣裳饰物都是阁子准备的,只怕要叫将军和李兄失望了。”
“不能,不能,世子唱的自然是一流好的。”听了洛青阳说的话又见少年面上带点忧容,李建当然是连忙表答自己的倾慕之意,又见他一双葱管样的手正放在桌上,离他近得很,便想要伸手附上去假示安慰,刚有所动作却似感受到霍启冷冷的注视,无奈只能放弃这轻薄之举。
李建心里有些不乐意,今日本计划着能与洛青阳独处一回,好进一步增加二人之间的感情,哪知道小世子还请了个霍启,这霍大将军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叫李建看着美人却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消说其他的想法了,李建心头郁郁,索性闭口不言,正巧他三人沉默的时刻,下面一出新戏又开唱了。
说是唱戏,其实更恰当的叫做唱曲,不知从何时起,戏曲在本朝流行开来,文人才子们写词作曲,曲子写好后流传到坊间叫优伶演绎,若是文人的词做得好,又叫最有名的伶人唱过了,这折戏就能搬上戏楼,更为广泛的流传在秦楼楚馆之间。一来二去,填词写曲既成了文人墨客闲时风雅之趣,又成了他们标榜自身的砝码,有了他们的支持和参与,唱戏写曲蔚然成风,至今已经成为了本朝的一大风尚。
霍启听了几出,不得不赞叹这阁内的伶人唱功了得,无论是家国天下的豪气干云,还是小桥流水的精致婉转,亦或是枯藤老树的断肠人之思,都叫他们唱得入木三分,让人身临其境,似乎在跟着曲中人物一同历经沧桑沉沦,感同身受。
平凉荒凉,更不敢荒怠边事,充足的睡眠都是奢侈之事,更不消说唱戏作曲这样的风月之事了,霍启已经十年没能听过这样好的戏了,他听得很入迷。其中一曲‘战金戈’更让男人觉得亲切无比,曲子里有大漠边野,有长河孤日,叫他想起祁连山的雪,叫他忆起戈壁滩的风,戍边之凄苦叫这伶人唱得催人泪下,一旁的李建也听得如痴如醉,他二人连洛青阳什么时候离开了位置也未曾注意。
一曲毕,李建终于回过神来,他被那曲子唱得动容,又想着自己身边就坐着个英武的大将军,心里不免有些感慨,方才心里对于霍启的那点计较也淡了几分,忽见身旁的洛青阳的位置不知何时空了,屋内除了仆人就剩他二人,便想说点话来打破这沉默的氛围,
“将军可知刚才那伶人的名号?”
霍启自然不知,他摇头。
“那伶人戏名‘夜常鸿’,这人的嗓音身段都是阁里最好的,将军真是好运气,上次我来阁里,‘夜常鸿’恰好被接进宫里给皇帝唱曲儿去了,今年凌云阁却把台戏放到了年后,正好‘夜常鸿’也能登台唱上一曲。”
霍启点了点头,李建见他似还颇有兴趣,又同他讲了另外一些有名的优伶,他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底下戏台上新的曲目已经开始了。
凌云阁占地广,一楼的大堂敞亮开阔,戏台搭得高,两边用珠帘将乐师同台上伶人间隔开来,乐师们已经准备就绪。
为保持阁内的绝对清净,一楼没有摆桌,所有的客人都在提前订好的房间内,如霍启他们一般,挑开帘子就能看戏台上的动静,二楼视线稍差一些,三楼的则更好。
李建对这一点自是深有体会,他前次定了二楼的房间,现在却处在三楼中最好的位置,是以能将戏台上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眯了眯眼睛,仔细看了看刚刚登台的几人,突然一拍手道,
“世子登台了。”
第44章
霍启自然也被他这句话引得看向台上。
凌云阁的戏台不同于传统的戏台,台子下堆着几十个大铁桶,桶里装着七八分满的清水,桶上铺了一层红木板,木板上又铺了薄薄的毯绒,铁桶里装水是为了让唱戏人的声音经过水的震动回响传到阁内的各个角落,绒毯则是为了吸收杂音。为了保持毯子的干净,所有的伶人都是光着脚上台的。
台上一共立着四个人,其中一人是旁白,除却洛青阳外还有一个女孩和一个老者,女孩十八九岁的模样,穿着翡翠绿莲花纹浅长裙,容貌秀丽,挽着髻,显然已为人妇。她搀扶着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老者身着水鸭色藤纹戏服,手中杵着一根木制拐杖,站在二人对面的自然就是洛青阳。
只是同台上另外两人比起来,洛青阳身上的衣服要有看头得多,青玉冠上垂下两条长缨,甘蓝色古香缎长袍上点点腊梅映衬,腰间配着玉,外面罩着一条软毛织锦披风,他身上所着衣物一缕一线无不精工细作,显然是特地准备的戏服。
本朝虽然未将伶人列入贱籍,但伶人的社会地位依旧很低,为了遮蔽面容,洛青阳脸上特地带上了白玉面具。面具并非遮着全脸,而是露出了少年光洁的下巴,裸露的薄唇上涂着淡色的唇脂,可唇脂似乎不及少年嘴唇的颜色艳红,从白玉面具里露出的一双桃花眼灵气十足,波光流转间动人心弦。
少年同一样也光着脚,他一双玉足虽不像女子金莲那般只有三寸,但也生得小而且骨骼匀称,皮肤细白,踩在厚厚的毯绒里像是埋在其中的羊脂玉。最妙的是少年衣衫下摆处垂着两条带着铃铛的丝线,原意当是作为装饰,可因为毯绒遮蔽的缘故,二三楼的看客并不知,只知少年轻微走动就带出一串清脆的铃铛声,虽被绒毯吸走了部分,但又因地下铁桶中水的回响,使得这声音连绵不绝,起伏延亘间吸引着阁里每一个看客的注意。
洛青阳很少打扮得这般姝艳,若说平日里的锦衣华服叫他看起来清贵无瑕,那今日的着装则艳丽得摄人心魄,纵是如此却叫人无法生出亵玩之意,只因少年的背脊虽清瘦优美,却挺得笔直孤傲,远远就能让人感受到不可侵犯的凛然之感。
旁白人拨弄了一下手中的红牙板,为众人唱了该出戏的背景。
雏凤北鸣讲的金陵城有一户邹姓人家,邹家家大业大,是远近闻名的巨贾富商,这户人家有个庶出的公子,小公子虽是庶出,但十分讨邹老爷的喜爱,自幼就是邹老爷的心尖儿肉,府中哥哥姐姐们也都十分溺爱,是以这小公子被养得娇贵无比,可就是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公子,心里却有一个大抱负,他想要北上抗击入侵的蛮族,夺回已失百年的幽燕十六州。
身单体弱的小公子说出自己的想法后,毫无意外的遭到了整个家族的反对,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想要他打消这个念头,但小公子最后裹了点细软金银就一个人悄悄北上参了军,这一离开从此音信全无,二十年过去了,邹小公子不仅奇迹般的存活了下来,还建立了赫赫战功,最终衣锦还乡。
此时的小公子再不是稚嫩的少年,而成为了纵横沙场的将军,只是金陵城的邹家早已没落,老父母郁郁而终,阿姊阿哥生活艰苦,时光穿梭,沧桑变幻,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当年。
今日演绎的自然不是这整出戏,而是取了其中一个片段,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折子’。
今日的一折讲的正是金屋里长大的邹小公子同自己的父亲和阿姊讲述自己将要北上参军的场景。
旁白念完,两侧的管弦乐起,丝竹之声如泣如诉,呜呜然,霍启等人很快堕入戏中,这出戏基调悲凉,三人又演绎得十分到位,闻者多有垂泪。
戏中高潮部分,但见老者登堂高坐,虽怒目而视座下不孝子,但杵着拐杖的手却颤颤巍巍,似乎心中怕极了自己宠爱的幺儿真做出那北上杀敌的事情来,他悲戚的唱到,
“古今人皆道,父母在,不远游,吾儿执拗,何苦定要北上哉?”
一旁阿姊闻父言,用手中锦帕揩拭眼角泪水,亦劝阻到,
“阿姊闻得北方地,慌凉凄苦人不居,犹记去年上元日,弟伴姊随如昼灯,哪堪今朝弃金陵,纵使携手去岁处,徒留长夜一孤灯。”
邹小公子闻得阿父阿姊劝阻,亦是泪满衣衫,他前行三步又却二步,最后扶住阿姊臂膀,脚下铃声因他这前后动作泠泠作响,配着长笛和埙哀婉的音调,缠绵的铃铛声竟也似有了无限凄凉,只听得少年唱到,
“阿姊莫伤心,我本男儿,当志在四方,当驰骋沙场,当征战西廊,不似兄长,负着族里的期望。”
少年声音清越凄婉却又字字铿锵,唱完这句复又泪眼婆娑望向堂上老父,见老父髭须皆白,不由得泪目,眼中雾霭迭生,靡靡而前,口中又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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