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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附近学姐们叽叽喳喳兴奋起来，霜白跟着搂紧怀中兽羽，小心翼翼探头下望，才发现迷雾湖到了，飞云兽不知何时飞至湖上，由上往下看，整座湖池仿佛一块雾气缭绕着的暗绿翡翠，通透、宁静，边上那头调皮灰色飞云兽忽然裹翅疾冲向下，堪堪在平静湖面上一点，居然抓出头两米来长的银鱼在爪间挣动着，遭到驭兽人训斥，才哼哼两声，将那可怜长到这么大的银鱼随意往林下一扔。

这一扔不要紧，好家伙！那银鱼重重摔落草间，蹦了两下，只一眨眼的功夫，身上赫然爬满密密麻麻小黑点儿，眼见着飞快啃成了一具光洁鱼骨，艺术品一样横陈草间，衬着阳光熠熠发亮，飞云兽上闹哄哄的学生们都难得的静了静……

约摸一个半小时，一行人飞达皓月城，飞云兽安稳落地，霜白提前抱紧了兽羽，整个人还是猛地往前一颠，等他越过众人三两下爬下兽背，大太阳底下，大伙都没站拢，他白着脸冲到空地旁垃圾桶边，扶着桶壁大吐特吐，涕泪横流，等重新抬起头，一旁皱着眉的雪学姐捏着一叠纸巾递给他，想了想又唤出个大水球，示意他洗洗脸，霜白狼狈的将脸埋进水球里，感觉水居然是热的，等再一会儿学姐递给他一杯温水漱漱口，少年已经感动得无以复加了，哼，傅光也终于认识靠谱的人了。

临近中午，领队的说明两城人马汇合后，次日再从皓月城出发，潜入湖底；他们被分配了临时的宿舍，下午自由活动，晚饭后进一步集合商议。霜白打消了原定城里闲逛的计划，霜打茄子似的跟啾啾进了宿舍里倒头就睡。果然，朴实无华的马车才是最佳赶路工具，它们能从远古时代普及到现在不是没有道理的，飞云兽？也就看着威武稀罕罢了！回城时还得想法子雇辆马车，野外走个三天三夜都比活受罪强，反正他是再也不想领教高空旅行滋味了！其余人除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学姐，当时妹子们也差不多都跟霜白一样放弃了逛街计划，扭头向宿舍走去了。

下午四点，霜白咕噜咕噜的饿醒过来，回忆自己所处后，带着啾啾往城里闲逛去了。房间里爬虫不多，可显然皓月城里虫灾还没过去，一路上他在好几家店铺深处发现两眼无神的疫病病人，时不时又看见城墙、墙角安安静静汇集了大片蠕动着的小虫们——初醒时，他隔着纸巾在墙上轻轻一按，那硬邦邦的小家伙在指尖挣扎不已，显然半点事都没有，比起百足城曾出现过的，它们个头更小也更顽强，让霜白不由回忆起当初傅光从雕花银罐里放出的黑甲虫群来……

霜白对这座因为此地月亮看起来特别大特别圆而得名的城市第一印象就是人口稀薄，城墙又矮又薄，城卫们没精打采、脚步虚浮，城门一角残留的血迹尚未凝透，不知属于人还是兽。比起生活了十八年的百足城，这座小城半小时就能走完，行人对时不时降落在发梢头顶的小虫们见怪不怪，他们步履匆匆，很少人当街停留甚至嬉闹，随时担心凶兽潜入城池已经成为当地百姓潜移默化的习惯，以至于集市上贩售小吃者少之又少，霜白买了俩烤馅饼，豆沙跟肉馅的，等待时候环顾四周，发觉此地贩卖兵器矿石的占绝大多数——皓月城临近矿山，冶金业跟百足城有得一拼——不少附近城池的材料商在此间寻游着，遍地的兵器质量良莠不齐，价格却都难得的便宜！

他跟啾啾穿街走巷，四处搜刮着零食，时不时碰上结伴在外的学姐们，若有熟悉的，除了点头，互相间远远挥着手招呼着哪家店铺什么吃食比较美味，等霜白往迷匣里塞了大半零食特产，吃个肚皮儿滚圆，日薄西山，橘色霞光透过低矮的城墙一点点照进平房矮楼之间，虽然还没等到明月，但从落日看来，此地太阳确实要比百足城来得胖一点，圆一点，红得像是翻滚着的热血……

等一人一兽循着记忆踱回宿舍，远远就望见宿舍边空地上空无一人，霜白便腆着肚皮大摇大摆往宿舍大门口走去，迎头正好看见似乎是落雁学姐往前方路边绽满桃花的小树林里去了，路过时好奇的打量一眼，稀疏树影间错落站了两人，没想到另外那个他更熟悉！牛高马大的曜诚给落雁学姐揪住衣领，正勾着头，踉跄着往桃林深处去了，少年心里一咯噔，犹豫着望望前方近在咫尺的宿舍，迟疑着刚抬起脚，密林深处激越女声迫不及待的传了出来：既然你目前没有交往的对象，就不能跟我拭拭么——

他浑身一凉，因为对方窘状咧起的笑容凝固在嘴边，刚迈出的脚也缩了回去，整个人僵硬着望向密林深处，入目却是粉的白的大片大片桃花灼人眼睛，看得他头昏眼胀，整个人快不能好了，偏偏还看不到半个人影，四下也悄寂无声，不知道曜诚到底说没说话！垂目看一眼身边雪白小兽，再抬头看看沉寂天边变幻莫测的红日，只好重新沿着卵石小径往宿舍去了，一时又忍不住撇嘴，学姐你是不知道那家伙喜欢男人啊……

短短一茬小路走得心不在焉，频频回头，唯恐看见俩人手牵手你侬我侬走出树林，哪想脚缠卵石上，整个人差点崴倒，左右横竖也心神不宁，回到宿舍重重摔回大床上，裹着被子又有些恼怒，自己明明理直气壮拒绝了对方，现在神不守舍个什么劲！霜小白啊霜小白，你有什么立场关心对方感情生活，纵然他们真在一起又关你屁事，你明明喜欢的是留钰，留钰啊！他抱着被子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一遍遍将那人垂着头被学姐拉入树林的模样赶出脑海。

心情失落是没得跑，至于原因，唉，一定是自己恋情遥遥无期，内心脆弱到容不下自己看不上的人成双结对，甜甜蜜蜜，过得比我好！唉，感慨自己多愁善感后，少年一声轻叹，重皱起眉，纠结着继续钻回枕头底。

第28章失散

茫茫黑暗中一小团光芒踽踽前行，朦胧光晕中，戴眼镜的少年与身边时快时慢的雪白小兽，绕开眼前不时出现的黑暗水坑，朝着黑暗深处挺进。

四下悄然无声，霜白提起手中昏暗的玲珑灯，前后左右一阵探照，终于叹了口气，四面八方连同头顶上空除了光线照不穿的茫茫黑暗，再也看不到什么遗迹景象了。一切仿佛给巨大无形的兽一口吞没，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与刚刚被他放出来的啾啾，沉闷的气泡炸裂声不时在耳边响起，由小及大，恍然又消失不见……

几个小时前，十二个明晃晃的大气泡载着他们一行三十二人，慢慢沉入迷雾湖下，悬停在湖底遗迹上空，皓月城的两名元素师联手解开了遗迹入口的冰封，瞬间形成的漩涡却猝不及防卷着所有人涌入其中，霜白还来不及反应便先失去了意识，等他在无边黑暗中醒来，身旁早就空无一人，伸手不见五指了，自己仿佛陷落一环套一环，一脚深一脚浅的不真实梦境中。

喊了好几声师兄师姐，都得不到任何回应，惊慌中发出的信号弹刚升上半空，徒然熄灭，跌落水坑底，手里的火折摇晃着点燃，可也挣扎了不过几秒迅速熄灭，少年这才意识到，若不是入水前预先服用了呼吸药，恐怕他早在失去意识时就一命呜呼了——

这里缺少氧气，明火难以点燃，索性他带着那盏让傅光肉疼不已的玲珑灯，摸黑放出了里面的啾啾，手中灯盏慢慢自发变亮，小小的光晕在黑暗中支起一小片光明天地，叫孤苦无依的一人一兽得以安身其中，全然不知身在何处，周遭坑坑洼洼湿地上随处遍布这沉积着黑色软泥的水坑，以及期间阡陌纵横的潺潺流水，缠绵水滴声在黑暗中时而放大时而缩小，沉闷空气中充斥着挥之不去旧物腐朽与水汽混合而成的压抑气息。

一人一兽随意找了个方向就往黑暗深处挺进着，沿途有惊无险——除却不绝于耳的滴水声，黑暗深处偶然传响着的低沉谈话声叫少年不由得一滞，跟着狂喊着师兄师姐拔足狂奔而去，边跑边感觉着自己的声音在黑暗里扭曲回放着，时而大时而小，乍然消失又猝不及防的响彻耳边，终于渐渐趋近于无了……一无所获上当了好几次，霜白才醒悟过来，附近哪里真有师兄姐们对他避而不见，恐怕是遗迹特殊的构造将无限远处的声响传递了过来，蛊惑着迷途的路人，让他不断的怀抱着希望，又眼看着希望一次次落空，终于失落了起来。

麻木茫然的走在没有尽头的黑暗中，手里一团小小光源忽然黯了黯，一时扭曲着居然消失了，少年继续走了两步才意识过来，那瞬间光明沉寂，整个人彻底被无边黑暗重重包裹，再也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仿佛自己整个人都溶解在了这无边黑暗中……

唯有腿脚尚不自知的继续行进着，两秒三秒甚至过了更长的时间，手里光团再度亮了起来，一切感知迟迟返回，少年不由停下了脚步，呆滞着转过身去，举起手中的灯，照见来时路上不知何时停驻了一团灯火照不穿的彻底黑暗，悬在半空中缓缓旋转逸散着……思及片刻前，他整个人仿佛给黑暗中无数凌乱、透明的细线切成千瓣万碎，那惊心动魄的感觉依然残存体内，叫少年不由得白着脸，连退了好几步，后怕着如果当时不是因为惯性一直往前走，恐怕会迷失在黑暗中再也走不出来了，一想这种可能，少年终于皱皱眉头，轻步快走，迅速远离了那叫人身心不适的黑暗……

心里却又觉得仿佛哪里不对，到底哪儿呢，细数着耳边恍惚的滴水声，少年眉头越蹙越深，视线再一次扫过身侧，他眼睛一睁，这才感觉身边空落落的，啾啾呢？刚才无端闯入那团黑暗，不，应该是那团黑暗莫名其妙在他身边降临之前，似乎还见过啾啾好奇又兴奋着前行的身影，而自打他冒着冷汗从那团黑暗中机械的走了出来，哪里还顾得上啾啾！

原路马上折返回去，连喊十几声啾啾啾啾全无响应，少年越走越急，很快来到那团将散未散的黑暗前，心有余悸迟疑了半天，就是不敢深入其中，总感觉一开始能毫发无伤走出来全凭黑暗刚刚诞生，而现在贸然再闯进去恐怕就有去无回了——

犹豫着看了看周围，再望望黑云，轻喊了两声啾啾，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几乎在他声音落下的刹那，黑云闪了闪，没等他猛冲过去，忽然彻底消失不见了，少年面色惨淡，环顾四方，再度狂喊啾啾，连跺着脚下那团黑暗出现过的地面，依旧一无所获！

早知道当时再害怕也该冲回黑云里的，就你怂，他恶狠狠往自己腰间猛掐了一把，瞬间的疼痛让少年含泪清醒了一瞬，理智跟着回笼，啾啾什么时候不见的，当真是黑云降临的时候？似乎一路上他光记着绕开水坑走、细数耳边滴水声、提心吊胆去了，哪里还能记得啾啾在！

这么一想，他便再次提起灯，沿着来路方向继续往回走，没走出十分钟，眼见着远处黑暗中一个不断跳动着的小白点，更有清脆的“啾啾”控诉声遥遥传来，霜白简直热泪盈眶了，拔足狂奔，一时又急又气，你这坑货，只知道胡闹，这种危机重重的地方不知道寸步不离跟着人么！

等跑近了，终于看见了几米外激动得上窜下跳哼哼唧唧一通乱叫的小家伙，又有些奇怪，平时他偶尔出个门，回家时，这小东西早就趁人不备扑过来了，现在倒好，摇着尾巴磨磨唧唧蹲在原地就是不动，莫非这里有什么危险，看表情不像啊，不然受伤了，更不像！霜白迟疑往前走了走，直到啾啾身边，啾啾纵身一跃，少年反应过来上身一仰，两臂一张，勉强抱住了这不安分的小东西，小家伙还激动的直往他脖颈间拱，霜白乐呵呵腹谤着啾啾该减肥了啊，边闷笑着抱着这百十斤的温暖小兽往前走去，不想一个没留神，撞着了什么，差点一个重心不稳栽倒在地！

等终于站稳了，眼前分明什么也没有，一种熟悉的诡异感慢慢浮上心头，霜白不由回忆起墨师惩罚他去摆摊时将他禁锢在无形的四方空间中，只在摊位上留个小洞供他移动货物收取钱财的景象，而现在，眼前仿佛同样存在这么一堵无形巨墙！

他尝试着放开啾啾独自前行，一会儿抱起啾啾一块走，试了几次终于确定，眼前确实存在这么一堵无形的墙，自己一个人走过去畅通无阻，若带着啾啾偏偏过不去了，更准确的说，其实他探头就能越过那道无形的防线，可怀里的啾啾偏偏被那墙阻隔在外连带抱着啾啾的他都寸步难行，想通之后，霜白示意啾啾独自往前走了走，毫不意外的看见啾啾迎头撞在空气中，扭头泪汪汪的看着他时，还是不厚道的笑了又笑！

带着啾啾往两旁走了走，企图找个出口，但很快他意识到这墙可能延绵数千里甚至阻断了整座遗迹，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他不还有玲珑灯么！

放下手中的玲珑灯，取下灯罩，随着周围光线缓缓沉寂，他示意啾啾钻回跟着出现的黑暗入口，啾啾最后一点尾巴终于消失，灯盏也跟着彻底熄灭了，霜白则小心握着灯，屏着呼吸，沿着彻底的黑暗往前走了走，这回果然畅通无阻了！等过了那墙，重新放出啾啾，玲珑灯刚亮起来，那雪白小兽不甘心的扭头往回一冲，结果分开四肢惨不忍睹的撞歪在半空中，霜白笑着揉了揉啾啾，领着它转身前行，直到途中第三次遇见无形巨墙，他心底猛地一个咯噔，想到了什么——

这分明就是隔兽墙啊！通行人类却阻隔兽类！宽敞不知几千米远，若能绕着百足城摆那么一圈，即使阻绝不了空中巨禽，可光是想到能阻隔兽潮时大部分发狂的走兽，霜白已经激动得面红耳赤了，再感觉到的哪里还是不怀好意刻意欺负啾啾的坏墙，分明是能拯救蛮荒遗民于水火，甚至改变整个历史进程的宝贝儿！

若真能将这墙推广到蛮荒各处……仅仅这么一想，少年只感觉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停，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若真能推广出去——阻绝了兽潮中的走兽威胁，集合全部人之力再应付空中猛禽也就不足为惧了，实在打不过还能躲进楼房里，禽兽们在空中能够行云流水，而若被限制在狭窄空间里丧失了飞行优势也不过是给人类加菜！

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将这墙拆解打包送回百足城，需要再与师兄师姐们商议，生怕自己不小心忘了，他翻出防水笔刚想在手背上写下几个大字，忽然又担心给皓月城人看见了，便随手在手背上画了个醒目的墨团儿，不仅如此，这次两城合作探索，因为在水下，似乎除了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受罚来的弱渣，就没有其他人带宠物进来，想必普通人很难注意到这无形隔兽墙的存在，霜白越走越浮想联翩，脚步轻飘飘的，好几次撞在碎石上差点摔倒，可一路脸上诡异的笑容就没散过……

可他终于没来得及傻乐多久，啾啾第四次狠撞半空时，抬头正好看见主人一脸肆无忌惮的傻笑，登时恼羞成怒，纵身不管不顾的朝前方无形壁障猛撞而去，一旁的霜白只来得及惊呼一声，阻止不及，只好扭曲着脸，捂住眼睛，小心翼翼透过指缝窥觑着小家伙即将到来的惨状，然而他只听啾啾一声兴奋的唧叫，就看着小兽在半空中一顿，身子跟着继续飞跃，最后居然稳稳当当落了地、落了地！

当真穿过去了！霜白圆眼一瞪，整个人差点都疯了，再看啾啾得意的来回穿行了好几次，他屏住呼吸，拖住啾啾尾巴，抱着它小心翼翼的再度忐忑的往前走了一遭。

几乎没有遭遇任何阻碍畅通而过！少年双臂一松，彻底放开了啾啾，两眼跟着一黑！世界瞬间黯淡了，只觉得唾手可得、能改变人类未来的新希望俨然就在自己眼前生生夭折了，沉重打击下，他连呵斥啾啾的心力都没有，垂头丧气茫然向前，一路上完全不理会啾啾围绕着他啾啾唧唧叫个不停，失落了好半天，终于抬起头，决定振作起来，可霜白抬起的手还没来得及往自个儿脸上再掐一把，脑中猛地一激灵！

常理来说，这种无形的墙应该不算实体，而是能量壁障，既然属于能量壁障，只要能量发生器安好就不可能随随便便破碎！他眼睛一亮继而想到，既然是能量壁障总需要能量维持，而不管什么能源维持个几千年总有耗尽的时候，所以，刚才啾啾猛撞之下，其实只是耗尽了能量发生器的剩余能量……

隔兽墙还在！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希望这玩艺儿千万不要太耗能量……不！比起成千上万人的性命，这点能源又算得上什么呢，只要人类存在，科技文明不断发展，总能找到新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