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共折了十来只元宝,怕火烧得太大引来值夜内侍,只好一只只凑到火烛旁慢慢地烧,再扔进铜盆子里用水冲了。
吴家财烧元宝,陈阿狗门口盯哨,魏七则替王安平念佛经,这般烧了足足一盏茶的时辰才终将十来只元宝烧完。
人死灯灭,心意已到,几个孩子所能做的也只这么多,旁的也无能为力。
魏七原本只是想,王安平入不得祖坟,恐已叫他父母埋去了乱葬岗,若不替他烧纸钱,恐他就成了无人领的孤魂野鬼。
故今日才想着要祭拜,现如今也算是了却一桩事,魏七终于心安,爬上床闭眼入睡。
自这日之后,吴陈二人开始对魏七亲近起来。
魏七等人在这司礼监待了足足二十余日,张公公夸他们还算聪慧,道再过几日便可有所成,那时主子们一挑,再认个师傅,今后前途可就大好。
他笑呵呵地夸人,似乎忘了这批孩子进司礼监时共三十五位,现下只余二十四位,后一批进来的小子共四十位,才过了不到六日,就去了五个。
宫里头奴才们的命最不值钱,新来的奴才就更是如草芥,不论是谁都能往你头上踩一脚。
老太监们没有东西,久了便心思龌龊,见着长得秀气的孩子总忍不住要过去偷偷玩上一把。
好几个孩子因此没命,奇怪的是魏七这般模样竟无人沾染,想是上头有人庇佑着罢。
其中也有因嘴不严犯了忌讳而被杖杀的,圣上名讳铮,太子名讳隀俨,有两人因不小心提及争和重严二字被丈杀。
魏七一旁瞧着,起初愤怒不已,后来觉得荒谬不堪,渐渐地日子久了便也麻木。
他学会了沉默地听训,脑袋低垂,身子站得笔直,双臂垂下紧贴身侧,一动不动,也学会了闭上嘴巴。
又四日,距净身那日也已有一月,后日则是等主子们挑人的日子。魏七等人今日终于可以拿下插在尿道口的那小截玉米管。
自净身那日起,魏七还不曾细看自个儿那处,如今却是不得不面对这道伤疤。
他窝在被子里脱下里裤,颤抖着手去拔那截玉米管,手指微微用力,即使伤口早已结痂,这般拉扯之下仍是疼痛。
魏七咬牙狠心施力,轻微的噗声后,玉米管脱离伤口。挨过这阵疼后,魏七掀开棉被一角,一点一点地往里看。
下腹那处光滑一片,除却中间的一小块突起外跟女子那处无甚差别,伤口似铜钱大小,结了一层棕黑色的痂。
魏七扔下手中的玉米管,死死地盯着那处,他抖着手去摸,是平的。
这还是他自那之后头一回去触碰,真的是平的,没了,没了,魏七茫然喃喃,像是突然醒悟终于接受了这残酷的事实。
“啊!啊!”他抬起头咬住手腕呜咽,满面是泪,泄露出的声音凄厉无助,似幼兽失母走投无路。
我是个怪物!我成了个怪物!不男不女,雌雄莫辨,是个阉货!
他的眼神渐渐癫狂,手指施力去扣那层丑陋的痂。
撕开它,撕开它,撕开兴许就能长出来。我是陈家嫡子,答应了父亲将来要考取功名,踏马游遍长安街,光耀陈家门楣的,我不是紫禁城里的阉奴,我应当站在金銮殿前,为什么会在这儿为什么会在这儿
伤口上的痂经不住折腾,脱离脆弱的嫩肉,血水渐渐外流,露出狰狞可怖的伤口,很疼,然而魏七却感受不到。
他披头散发,鼻涕眼泪糊在脸上,粘着两颊的长发遮盖住绝望的眼睛。
一个月以来积压的压抑与绝望连同□□丑陋不堪的伤口一起将他击垮,来势汹汹,阳光下养大的贵子终于无力承受。
“魏七!”
吴家财冲过来,他刚推开门便瞧见了这可怖的一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你这是做什么!”他扯出魏七藏于棉被之下的手,手指上沾满鲜血,还粘着黑糊糊的痂。
“魏七!魏七!”吴家财颤颤巍巍地去掀他腹部上的被子,棉被之下皮肉外翻,血肉迷糊。
吴家财失声:“昨儿,昨儿不还好好的么?这是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将魏七咬在嘴里的腕子轻轻抽出来,紧紧抱住魏七,埋在自己怀里,不住地抚摸他的长发。
第19章相依为命
这孩子初见是那样的漂亮,那样的娇贵,疏离的气度,高人一等的姿态,本应叫泥泞之中爬滚的人嫉妒憎恶。
然相处久了却发现他内里天真纯良,虽娇生惯养却又坚韧不催。谁能忍心嫉妒这样的孩子?谁又能不心疼他呢?
一直以来,吴家财都认为他是强大的,君子礼仪叫他保持体面,却原来还是稚嫩脆弱啊。
吴家财叹息:“小七,没事了,没事。你怎么就想不开非要做傻事?”
魏七咬住他胸前的衣襟,呜咽不止。少年的手掌顺着怀中人的长发一路向下,抚摸他的脊背,温和的,轻柔的,似母亲的安抚一般,魏七渐渐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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