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攸投放过来之前,投放目标的记忆里,和纪森交流得最多的就是何毅。后来纪森转而开始粘着他,几乎不再和其他人进行互动,陆攸也没有觉得这算是异常,直到现在听何毅提了起来,他才隐约意识到,何毅之前对纪森的态度好像是有点变化。
“之前……来到这个岛上之前吧,确实不错。”何毅脚边已经有一小堆烟头,他又新点了一支。陆攸先前听过他骂脏话,却没见过他抽烟,没想到他抽得这么凶,“不过自从那天下午,就是他开始对你特别关照之后,他就变得有点怪怪的了。”
陆攸努力稳定了声音,假装何毅刚才只是说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你觉得……他对我特别关照……很奇怪?”
“说什么呢,不是这个意思。”何毅笑了下,却听不出笑意,“我不是那种……对这个会有看法的人。就是为了找个时间点。纪森……”他停顿了好一会,似乎在寻找足够有说服力的佐证,然而最后烦躁地抓了抓后颈,却只是说,“总之,现在那家伙给我的感觉不太对劲。阴森森的,就跟爬窗户的那只章鱼似的,看到他我都觉得心里有点发毛,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他叹了口气,自嘲似地说:“没想到我也会做这种背后说人坏话的事情。我也没证据,就是一种直觉,也不是说要命令你怎么做……你就,反正你就多小心一点吧。现在这样的情况,最好别相信任何人。”
何毅抬起头,向天空吐出一口烟雾,看着它在上升时勾勒出了那透明屏障的顶部弧度,过了一会才慢慢地渗透到外面去。刚才说那些话时的他显得特别冷静,在言辞恳切的同时,似乎还有些心情低落。陆攸不知该回答什么,只得含糊地轻轻“嗯”了一声——他到景观台上来原本是为了放松,现在却被何毅的一番话弄得更加透不过气了。
对着海面发了会呆后,陆攸轻声说:“我先回去了。”何毅晃了晃手中的烟表示听见,没有表露出也要离开的样子。陆攸转过身,走出几步后又停了下来。“你刚才说,‘会像是因为私心’……”他问,“为什么要这么说?”
“没什么,随口说的。”何毅没有回头,他的声音低低地沉落到夜色里,“回房间的路上小心一点。明天见。”
陆攸带着一脑袋疑问离开了景观台。下楼之后,他想着何毅说过的话,不知不觉走过了自己的房间。回过神后他脚步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继续往前走去,一边在心里呼唤系统,却没有得到回应。
是因为他现在的行为,被视作还在剧情中?或者是将要受到攻击的前兆?
陆攸提高警惕,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挪完了剩下的距离。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过来做什么,对纪森告密何毅说他不对劲吗,难道还直接问他本人不对劲在哪里?陆攸在纪森房门前站定,没等他纠结到底要不要敲,就发现门开着一条缝。
……从门缝里看进去,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灯光。陆攸犹豫了一下,在门上轻轻敲了敲。“纪森?”他小声呼唤道。
毫无回应。系统也毫无回应。他正在经历一段剧情……想到自己之前决定过的要“玩得痛快”,陆攸又等待了片刻,手上稍微用力,将门推开了。
走廊上的光透入黑暗的房间,从一线缓慢扩大为扇形,照亮了卧室中央那张床的床尾,以及有些凌乱的毯子末端。是忘记关门、又睡熟了吗?陆攸将房门开到最大,又叫了一声“纪森”,一边伸手按下门边的电灯开关——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反复按了几次,灯都没亮,看来是真坏了。现在陆攸开始觉得害怕了,但他咬咬牙,还是往房间里面走去。他的身体挡掉了一点外面的灯光,光影显得有些诡异,那场床进入他视野的部分越来越多,渐渐地可以看到没有脱鞋、和衣躺在床上的纪森的身影了。
陆攸停下了脚步。这一刻他突然领会到了何毅话中的含义,什么叫做“看到他都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光线突然一闪,仿佛有东西贴着门口飞快地掠了过去。陆攸差点没出息地叫起来,他迅速转过头,却什么都没能看见。就在他视线移开的这个瞬间,躺在床上的纪森睁开了眼睛。
“陆攸。”他出声说。
这下陆攸真的叫了一声。与此同时,刚才怎么折腾开关都没反应的顶灯“啪”地一声亮了起来。纪森从床上坐起身,他的眼睛幽深得就像夜晚的海水,里面没有对出现在他房间里的陆攸流露出丝毫疑惑,只是一片毫无波澜的平静。不过灯光一亮,刚才恐怖片一样的诡异气氛就消散得差不多了,陆攸惊魂未定,伸手按住快要蹦出来的心脏,深深觉得这个走悬疑路线的副本不适合他。
“我看到……你的房间门开着。”他被纪森专注的凝视看得有些慌,磕绊地试图解释,“叫你也没有反应,所以我就……”想要进来看看……
纪森抬起手,将一根手指竖在唇间,做出了“噤声”的手势。陆攸在思考理由之前就乖乖地将剩下半截话咽了回去,看着纪森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走到门边往外看了看,然后关上了门。他走回来时,残余未退的惊恐、加上突然变成两人独处的不安定感,让陆攸自以为隐蔽地后退了半步。
纪森走到床边,挪开了他刚刚枕过、凹陷还没有平复的枕头。原本被压住的洁白床单上,放着一段鲜红色的东西,粗细长短都和拇指类似,纪森把它拿起来:那是一小截宛如血玉的红色珊瑚。
……第二个信物终于出现了。
陆攸看着被纪森递到他面前的珊瑚,没有伸手去接。“恭喜你。”他小声说。虽然这声恭喜有点讽刺的意味,因为得到信物不过是将人从死者变成了祭品备选。
纪森的手举着没动。“如果归属者愿意放弃,或者死去,信物会重新变回无主的。”他说。
这大概是归属者才能得知的信息。“那你可要把它藏好了。”陆攸半真半假地说,假装没有听懂他说这话的意思。纪森盯着他看了一会,终于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收回手,将珊瑚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
陆攸稍微松了口气:在目前情况下等于一条性命的礼物,他才不敢随便收下呢。然而……纪森做出的这个举动本身,就已经可以算是十分贵重的礼物了。陆攸有种被一颗过于直白且沉重的真心追得疲于奔命的感觉,一边怀疑自己再装傻是不是要渣,一边遵循本能选择了继续做一只鸵鸟。“真羡慕你们的运气……”他感叹道,这倒确实是一句真心话,“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花盆里面。”纪森干巴巴地说。这说的是摆在阳台内侧的一个人造景观,铁丝缠成的枯树枝被固定在海沙里,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有一盆。陆攸早就也把他那盆倒出来看过,海沙只是海沙。
陆攸“噢”了一声,然后就没话说了。尴尬的空白沉寂持续了几秒钟后,纪森低声说:“你也会有的。”
陆攸对他笑了笑,接受了这份好意。“那我就回去了。”距离在景观台上和何毅告别没多久,他再次说了这句话,接着顺口又说:“对了,你房间里的灯估计要修一下,刚才我怎么都按不亮……”
“是我……”纪森说,在一个奇怪的停顿后才接上,“找信物的时候,不小心把开关弄坏了。明天我去找工具修。”他跟在陆攸身后,一路送他出了门,还想送他穿过走廊,被陆攸温和而坚决地拒绝了。这一幕成为了之前的倒转:纪森目送陆攸回他的房间。但是陆攸相当确定,他那时候的目光一定没有这么热烈、这么具有穿透力——让他像被推着一样越走越快,背后却又仿佛钉入了一支带着倒钩和锁链的小箭,每一步都拉扯着他的血肉。
关上门后陆攸才摆脱掉那种目光,再被盯下去他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他站在门边,沉思了一会,自言自语地说:“是错觉么……”
刚才的纪森……好像比之前增加了不少攻击性?
陆攸想了想,没能想出结果,只好带着比出门散心前更糟糕的心情爬上了床。他做好了辗转半夜的准备,干脆开始在脑子里规划明天起来后先去找哪些地方,结果刚规划到第三个,他就睡了过去。
等到第二天清早,陆攸也没能顺利实施他入睡前的计划。他是被路雨桓拼命拍门拍醒的。
昨天晚上,杜海洋死了。
第20章海神的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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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杜海洋现在和大家的关系,如果他死在房间里,恐怕一整天不现身都不会被人发现。但他的尸体是在楼梯上被找到的。仰面倒着,头下脚上,身体呈现出挣扎的姿态,周围泼洒着不少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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