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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9章

明晃晃的灯光将狭小房间照得通白刺眼，空调不断冒着冷气，将伸手可及的地方都变得冰凉。林莫坐在有些破旧的椅子上，只觉得脚下水泥地板都好像在汇聚着凉意往他身上蹿似的，一颗心更加惴惴不安。

他座位的不远处还坐着另外一个人，手臂上的青龙此时因对方动作而显得有些怪异，他上身往前倾，两手放在膝盖上用手背撑住下巴，一副沉思又懊恼的模样，连鼓胀肌肉上的纹身龙头，都看起来和主人一样泄气。

林莫从来到派出所坐完笔录后就一直待在这里，纹身男那边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都在另外一个房间，原本以为两人见面后会再次发生争执，可谁知道，之前在酒吧嚣张跋扈刻意挑事的人，此时却出奇的安静，只有坐在前面身穿蓝色公安服的人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林莫一动不动坐在那里，脑海里却不停倒放着最惊心的一幕，当时一片混乱和尖叫，混乱中他只看到被自己捅伤的人那张痛哭扭曲的脸，双眼发热，根本不记得那一刺到底有多深，具体伤口在哪个身体部位。

如果重伤对方起诉他，不仅赔偿道歉还会伴有刑事罪名，一生留有污点的案底。但比起另外一种更让人惧怕的可能……林莫想到这脑子就像被人塞了一团浆糊，生硬堵住所有思绪，不敢再想。

空旷的深夜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外的警员叫房间里的同事出去说了一些什么，不一会，就听到那人推开虚掩的房门喊道：“林莫，出来一下。”

林莫沉默地跟着这个来叫自己的警员去到走廊另一头，刚进房间，就看到熟悉的身影正转过身，三两步走到面前紧紧盯着他。

高文轩的目光上下一扫，眉宇才微微舒展，“你没伤到就好。”

短短几个字，将林莫未出口的话堵在喉间，原本焦虑事态严重性的心情有一刻的恍惚。

对方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不安，低声说道，“有我在，没事的。”

“嗯。”林莫点点头，不再看高文轩装着满是担忧和安慰之色的眼睛。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在看到对方出现后，听到从对方嘴里说出来的不是苛责质问，而是关心慰问的话语后，原本包围着他的忐忑惊惶竟一下子消散了。

连林莫自己都不禁讶异，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内心对高文轩的信任居然已如此深，根本不需要多余的问话和回答，对方一两句话，便可以消除所有顾虑，让他找回安定的思绪。

而这种渐渐维系起来的依赖，又让林莫本能地回避着，他转过身，不发一言在门口等高文轩办完后续。

林父林母是后来才到的，他们得知儿子在酒吧伤人后第一时间就是打电话给女婿，高文轩距离最近，人脉又广，当然是首选通知对象。

事实证明他们的做法是对的，高文轩不但抽身早早赶到派出所，还动用了关系，让本应该拘留的林莫提前获得取保候审的资格，流程顺利办完后，林莫和高文轩才在派出所大厅看到匆匆前来的林父林母。

两人穿着宽大随意的衣服，林母披散着头发显得有些凌乱，连一向注重体面的林父脚上都套着拖鞋，不难看出慌张匆忙的程度，在他们听到林莫出事人在派出所后。

“文轩啊，这次又麻烦你了。”林父略感歉意地向这个三翻四次施助的女婿致谢。

“爸，都是这一家人，您这么说就太跟我见外了。”

林父疲惫地点点头，定下心绪转头看自己儿子，在确认林莫毫发无损后脸色才转至阴霾，疾言厉色道：“你说你成天在外面都惹的什么事？让你不去酒吧那种地方上班偏要去，这下好了？闹出事了吧？小时候你跟别人小打小闹就算了，现在你长大了，知不知道这次可是人命关天的——”

言至激动处，扬起一只手就要往林莫身上拍过去。旁边的林母赶紧拉住林父好言相劝，高文轩则不动声色地将林莫护在身后。

“爸，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况且这次是对方先挑事，莫莫只是自卫，虽然不小心失手，但当时场面一片混乱，也不能全怪他。那个受伤的人现在在中心医院，刚刚同事告诉我不会有生命危险，您和妈暂时先放心吧。”

中心医院是本市区有名的一家综合型医院，其中有高文轩所在的精神科，以他的人脉关系和家庭背景，在自己就职的医院打听一个急诊病人不是什么难事，听到女婿这样说，林父心知并不是单纯的个人安慰，才稍显平和。

他看了一眼从始至终沉默的林莫，叹口气无奈道：“这孩子，小时候被你妈宠着，长大了被他姐姐护着，现在连你都处处帮他，哎……就是没让他吃过什么苦头，才会犯这么大的错。”

“这次事发突然，我相信莫莫，他肯定也想这种事发生的。”

林莫不禁看向缓解父亲怒气的高文轩，对方也回以一个眼神，便继续对林父林母道：“爸、妈，手续我刚刚已经办好了，现在这么晚，你们跟莫莫快回去休息吧，我送你们出去。”

林母疑惑道：“啊？文轩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跟我们一道回去吧，我给你做点夜宵吃。”

高文轩边走边解释，“警局这边还有些朋友，需要留下来打点一下，你们在家等我的消息就行，不要太担心。”

“这次多亏有你，不然我跟你爸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这也是应该的。”

高文轩将他们送到路边，拦了一辆的士，帮忙打开车门让刚刚平复下来的林父林母上车。林莫站在副驾驶座车门的后面看着高文轩，一双清冽的眼睛装满了犹豫。

高文轩只是微微一笑。仿佛明白他想说什么般，抢先一步柔声提醒道：“快上车吧。”

林莫点点头上车，然后在后视镜里看着对方的身影越来越远，身后是父亲肯定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文轩这孩子，真的没话说。”

“是啊，有他在总觉得安心了许多……”

安心了许多……林莫何尝不是，虽然他总是会因为自我逃避而对高文轩冷言冷语，甚至挑起冲突，刻意忽视对方可以说是面面俱到的行为，但在这种紧要关头的时候，他往往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这个人。

只要这个人淡淡开口说一句“没事的”，投来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温柔眼神，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压在双肩的沉重紧张卸掉，使他心底也有个声音发出共鸣，还好有高文轩……

当然，林莫的这种感觉，和父母对高文轩抱有的那种信任感，是有所不同的。

回到家洗漱后，林父似乎真的被女婿的一番话安抚住，没有继续教育林莫，被林母拉着回房休息。林莫路过他们卧室的时候，正好听到林父大声讲电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