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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明明他就不该有什么奢望的。

氾宝儿从minibar里拿了一罐啤酒,递给了宁子归。宁子归啪嗒的揭开了易拉罐,照嘴里就灌了一大口,豪气得很,只是很快又呛到了,猛烈地咳嗽起来。氾宝儿笑了:”喝那么急!”宁子归却笑笑:“其实我挺讨厌喝酒的。”氾宝儿也开了一罐酒,和他谈天说地起来。不得不说,氾宝儿是个很能聊的,宁子归和他大说特说起来。半天,那宁子归又剖开真心、难过地说:”真羡慕你们……“

氾宝儿笑了:”‘我们’?是谁啊?“宁子归一脸羡慕地说:”就是你们啊……特别有才华的,不需要很努力的,什么都做得很好的……比如你呀,比如……嗯,傅丞啊。“氾宝儿无奈一笑:“哎呀,你想太多了吧!我也是很努力的,至于傅丞,他……他把公司管理的很好没错,但是有什么才华啊?”宁子归瞪大了眼睛:“他设计很强啊!”氾宝儿很吃惊:“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宁子归说:“他、他不是考上A院了吗?”氾宝儿听了,摇头说:“不可能!我也A院的,没听说过他。”

二人争持不下,最后求助于万能的因特网。

搜索结果出来,宁子归也傻眼了,傅丞确实不在A院毕业生之列。氾宝儿便信誓旦旦地说:“我就说嘛!我记得他是在美国念书的。”宁子归听了,顿感不可置信:“美国?不是欧洲吗?不是A院?”氾宝儿说:“真不是。你对你们老板误解好深啊。”

宁子归听了这话,心口一痛。有时候他又真的觉得的自己对傅丞的误解很深。但到底他误解了傅丞什么,也是说不上来。

宁子归个性慢热,混熟了也比较健谈,对氾宝儿却是心防全无,大谈自己的职业烦恼,真的把氾宝儿当职业顾问了,倒是让氾宝儿有些哭笑不得。那宁子归絮絮叨叨,酒量极差,絮叨了半天,就在沙发上躺着睡着了。氾宝儿倒有点不尴不尬的了。还好最近宁子归太累,喝醉了就睡,没什么动静。

氾宝儿正想收拾收拾东西,就见桌子上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宁子归的手机,来电显示是“妈妈”。妈妈的电话不能不接吧,那氾宝儿拾起他的手机,按了接通:“您好啊。”宁妈妈在那边愣了愣:“诶?”氾宝儿解释说:“那个是阿姨吗?我是宁子归的朋友。”宁妈妈狐疑地说:“嗯?谁?”氾宝儿忽然觉得有些尴尬:“我姓氾……宁子归他就,嗯,喝醉了。我说,现在那么大雨,又很晚了,想着不然他在酒店房间里睡一晚算了……”宁妈妈想了半天:“啊,你就是薯仔介绍那个对象是不是啊?”宁妈妈又想了想,问:“你刚刚说你们在酒店房间?”

氾宝儿的尴尬不能以一般的程度来形容,半秒后开始盘算什么时候去将薯仔砍成薯片。

宁妈妈想了半天,才说:“行吧,我过来接他好了。”才第一次相亲就酒醉开房?妈妈真的不放心。

氾宝儿一阵难言的尴尬,点了一根烟,猛抽一口缓解心情,看着窗外,淡定地说:“外面下着雨呢,您老人家过来也不方便,要不然您说个地址,我送他回去吧。”宁妈妈点点头:“那就麻烦你啦。我加一下你微信吧,把地址给你发过去。”氾宝儿一怔:“啊?微信?”宁妈妈说:“哦,对哦,薯仔说你是外国人。你中文说太好了,我都没想起来。那FB啊,推特啊,whats-app啊,ins啊,你随便说一个,我都能加上。”氾宝儿干咳两声:“我有微信。”

说实话,氾宝儿虽然觉得宁子归很可爱,但真的没打算那么快见家长。

他也没想到这次相亲,居然是家长知道的前提下进行的。

以后,宁子归知道了更郁闷,连他妈妈都知道了,就他一个人不知道。

氾宝儿将宁子归背起来,打车将他送了回家。宁妈妈在家楼下等着,看着氾宝儿从汽车里走出来,那种仿佛汽车广告海报的效果,还是让宁妈妈小小的震惊了一下,心想:“薯仔介绍的对象居然这么靠谱?”

氾宝儿扛着半醉不醒的宁子归到宁妈妈身边,笑着说:“您就是宁阿姨吧?”宁妈妈笑了笑,说:“哎哟,真是麻烦你了。”氾宝儿帮着把宁子归扛回他家里,也没说什么,就匆匆离开了。

宁子归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头脑还是很昏沉的,暗暗后悔喝太多。倒是宁妈妈给他煮了一碗白粥,一边端到饭桌前,一边试探性地说:“昨天送你回来那混血帅哥谁啊?”宁子归的头脑还在嗡嗡响,没注意到母亲那奇异的语气:“嗯?是个设计师,算同行啊,是个大前辈。其实是薯仔的朋友。”宁妈妈点头,慢慢坐下,说:“薯仔那小子不靠谱,但还真的人脉挺广的。”宁子归一笑:“妈老说他不靠谱,人家现在也是老板了。”宁妈妈笑了笑:“那是他家境好……不像咱……”那宁妈妈心里慢慢往下沉,但又怕影响儿子的精神,赶紧又转换话题:“不过那个小混血会不会很花心啊?”宁子归皱起眉,觉得有些古怪:“嗯?这……这我才刚认识他……”宁妈妈赶紧点头:“是、是、是。”

第10章

宁子归回到公司,脑袋还是涨的。安通尼倒没理他,见了他还是跟见到空气一样。宁子归甘心于自己的毫无存在感,并兢兢业业地工作。他画图的时候,忽然听见对面桌的人笑眯眯地谈论起话来,说的什么他没听清楚,倒是听见不时飘来“傅总”这两个字,宁子归一听见这俩字,笔都快握不稳。

他在HF工作,倒是经常能听见别人谈论起那位年轻有为、相貌俊朗的小傅先生,不时也有人会说起人到中年、魅力不减的大傅先生,可他总不是很在意,每次听到,也就是心中有种虚无的惆怅,很快就会被忙碌的工作所冲淡。然而,今天宁子归听见这两个字,就浑身都不对劲了。宁子归忍不住想起七年前那个夜晚,傅丞肌肤的温度——和他昨天那样不期然撞上的、宽厚的、干燥的背脊。

他一个激灵,似乎想起了什么,紧张地掏出了手机,打算找薯仔要氾宝儿的联系方式,却没想到一打开微信,就收到了氾宝儿的好友申请。他赶紧通过了,礼貌性地寒暄两句,就问伞是不是在他那儿。

氾宝儿回得很快:“哦,在啊。我今天还看了一下,很漂亮。”宁子归也不知该顺着话说下去,继续客套两句,还是直接提出要把伞拿回来,然而他还没打好回复,氾宝儿就又发了一条信息:”这不是你的伞?“宁子归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想氾宝儿是怎么看出来的,然后自嘲的笑笑,回复:”可不是,我哪用得起啊。“氾宝儿回了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发现上面有刻字,FUCHENG。“

宁子归忽然想起,傅丞可算是个刻字控,用的杯子啊、笔啊等等的小物件,都是刻字的。他们交往期间,有次宁子归在橱窗外看中了一个杯子,发现价格顶他两个月生活费,他就没有买。过一个月是端午节,傅丞把那杯子送给他,说是:”端午节礼物。“宁子归忍俊不禁:”端午节还送礼物?我又不是屈原。“傅丞问:”你不喜欢吗?“宁子归当然喜欢,放在手中打量,发现杯子的手柄内侧刻了个”傅“字。宁子归觉得有些好笑:”给我的礼物怎么刻个‘傅’字?”傅丞没多解释,就说:“这是我的习惯。”宁子归也没得说什么,笑着接受了。

宁子归一下陷入往事之中,还是靠手机的颤动,将他拉了回来。他从回忆中脱身,然后看了看手机,上面是氾宝儿发来的新信息:“是傅丞的?”宁子归一下子心虚无比,便解释:“嗯。我昨天没带伞,刚好遇到他,他就借给我了。”然后,宁子归又特别补充了一句:“他的人其实挺好的。”氾宝儿没怀疑,说:“那太巧了。我刚好像看见他在餐厅。我正想着怎么找他说话呢,我帮你还了吧。”宁子归一下愣住了。氾宝儿又继续说:“我真的很想住23楼。给我个机会去求求他吧。”宁子归想了半天,回了个“那好”。

宁子归刚打完“那好”两个字,就听见工作室的门被推开。那混合着牡丹与大马士革玫瑰的香水味,不用抬头便知是安通尼驾到。宁子归赶紧收起手机,装作认真画图的样子。安通尼走到宁子归的桌子边上站住,审视似的看了宁子归的稿子一样,让宁子归的胆又颤了一颤。安通尼敲了敲桌子,再勾了勾指头,便往前走了。尽管他没说什么,但宁子归也已懂得看他这些一言不发、又高高在上的指令,就跟着他往前走。

工作室连接着空间不小的lounge,里头有沙发桌子,还放着小零食、咖啡机等等,设计师们累了可以在这边休息,更有些设计师在赶工的时候干脆睡在这儿。现下lounge里也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设计师,他们闻见那标志性香水味,头也不抬的,就赶紧爬起来走回工作室,嘴里说着“工作使我快乐”。

安通尼在沙发上坐下,又看了背后跟着的宁子归一眼,说:“你也坐。”宁子归就颤颤兢兢的坐下来,小心翼翼地问:“Tony哥找我?”安通尼翘着脚,看他一眼,慢悠悠地说:“你的试用期什么时候结束啊?”这话说得宁子归浑身一震,那宁子归低着头,说:“还有一个月。”安通尼笑了:“你也知道啊?”宁子归苦笑着说:“我天天算着日子呢。”安通尼嘲讽似的笑了:“给自己倒数吗?是不是很刺激?”宁子归习惯了安通尼的嘲讽,也没感觉到难过了,只争取一样地说:“我知道我的表现不是最好的,但我一定是最努力、最认真的。”

“放屁!”安通尼骂道,“你哪只眼睛看见别人不比你努力?不比你认真?”宁子归其实话说出口就后悔了,没想到安通尼倒是反驳得很直接。还没等宁子归回话,安通尼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就算真的是你说的那样,那也够可怜的。所有新人里,就你最努力、最认真,还做成这个鬼样!那你岂不是智障?”宁子归的辩解卡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尴尬地咽下去。

安通尼又说:“你觉得自己是智障吗?”宁子归只能摇头:“不是。”安通尼挺了挺腰板,摁了摁自己酸痛的腰部,其实他最近加班也很厉害,又不年轻了,不是很吃得消,还要指导不省心的新人,脾气越发不好了。那安通尼看了宁子归一眼,说:“我也觉得你不是。下个月最后一次汇报了,拿出你的水平来。”说着,安通尼站了起身,大步离去了。

宁子归叹了一口气。

面谈之后,宁子归立即和赵语蔷说起这件事。赵语蔷原名“赵宇强”,他的微信名是“宇宙最强の直男”——他长得也不“宇强”,细眉细眼的,白净斯文,妈妈说他拈针也无力。他倒是嫌这个“宇强”不适合自己的气质,遂改名为“语蔷”。

赵语蔷是宁子归同期入门的新人。与宁子归不同,赵语蔷是真正的新人,刚从A院毕业,现在是HF的设计师助理。赵语蔷听完宁子归的陈述,点头说:“我怎么觉得安通尼是想留用你的意思啊?”宁子归怔了怔:“是吗?”然后宁子归想了一阵子,又说:“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我也觉得他其实是想鼓励我。”赵语蔷就说:“也可能。世界上就是有些人,嘴里含shi,无法正确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宁子归却觉得自己莫名中箭。

他算不算是说不出自己想说的话呢?

宁子归正在尴尬着,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宁子归接通了电话,耳边传来氾宝儿的声音:“傅丞问我要你微信号。能给吗?”宁子归现在可没出息了,一听见“傅丞”两个字,耳朵都红透了:“他要这个做什么?”氾宝儿很苦恼地说:“啊,原本还好的,我刚把雨伞递给他,同时跟侍应要了杯咖啡,一转过头,就发现那雨伞坏了。我赶紧说那我赔钱,他说——不可以。”

宁子归光靠猜都能猜到那句“不可以”的语气,竟然觉得好笑,又想:“丞哥还说他变得世故了呢,结果还是老样子啊。”这样想着,宁子归的心又柔软起来,又问:“那个伞是怎么坏掉的?”氾宝儿也很困惑:“我也不知道,转过头来一看,那伞柄哐当一下就掉地上了。我也吓了一跳。”

“那也当然不可以叫你赔啊。”氾宝儿说,“你放那儿的时候也是好的。”宁子归又说:“可是你拿的时候也是好的吧?”氾宝儿苦笑着说:“不然怎样?傅总还能讹人啊?”宁子归点头,说:“我想确实是我的问题。我得负责。”氾宝儿说:“你说他是你老板,还给你借伞,怎么他好像跟你很不熟啊?连你一个联系方式都没有?”宁子归有些慌乱地站起来,小心翼翼的走到一角,细声说:“你别告诉他我在HF工作。”氾宝儿也是相当困惑了:“什么?”宁子归头脑一团浆糊:“我、我和他以前是同学……昨天在黑天鹅附近遇见的……嗯,我说好的dreamschool也没考上,工作也一团糟的……在HF快呆不下去了,感觉……”氾宝儿点头说:“我懂了,就是你觉得大家以前都是差不多的同学,现在落差太大,不好意思告诉他,是吗?”宁子归一边无意义地点头一边感慨地说:“对啊。落差真的太大了。我……我也是十分不好意思。”氾宝儿笑了笑:“我懂了。我不会告诉他的。”宁子归这才松了一口气:“谢谢……”氾宝儿又说:“不过,我觉得你很棒。并不比他差在哪儿。”

宁子归心想:差远了……差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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