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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小姐原是热心之人,看着宁子归这样更是母性泛滥,也顾不得「严格的富太太」模式了,只握住宁子归的手,说:「你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你别再怪我『棒打鸳鸯』是很好的了,但也别嘴里老提欠我钱的事,你都还清了。这么多年,你还惦记着,并且自己把利息都算上了——不知道我还以为自己放高利贷了,我也是很服气的。」宁子归连忙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把您当高利贷,那也不能算是利息……说起来,应该是用来表达我的谢意的。当初我们家真的很需要这笔钱,您是雪中送炭,我当然不能不表示。」田小姐哎了一声,说:「你这个态度,搞得我都心虚了。」说着,田小姐又拉着他,亲亲热热地说:「这事儿咱们就翻篇了,不管是好的、还是歹的,以后就再不要提起了。」

宁子归听了,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田小姐也不知道他感动什么,见他眼眶泛红,就赶紧说:「你别这样,待会儿丞丞看到,以为我欺负你,还不知道怎么生气呢!」

宁子归想起傅丞说过因为和田小姐生气,搬去了黑天鹅的事,也是后知后觉地触动起来。傅丞亲口说了,田小姐对于傅丞来说就像是一个妈妈,可他还为了七年前那件事与田小姐发生了那么大的矛盾,可见是真的很在乎了。

宁子归便小心翼翼地问:「那么,丞哥搬去黑天鹅的事……」田小姐听见这话,脸上僵了僵:「他跟你提过啦?」宁子归便说:「也没详细说,就大略地说了两句。」田小姐原想取杯子喝茶,听了这话,便将双手放在膝上不动了,凝神看着宁子归,问:「他是怎么说的?」宁子归也老实回答:「他说,您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他了,他很生气,就搬出去了。」

田小姐叹了口气:「确实是这样。我看他这些年来都孤零零的,心里其实一直走不出来。我自己也有点难过,直至你之前给我还了钱,我又重新见到了你,觉得你还是个很好的孩子,我也反省了自己当年会不会太过碍事了。于是我决定告诉丞丞这件事。只是……他的反应是出乎我意料的,比我想象中激动许多。我……我原以为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他应该冷静的。而且他素来也不是那种容易激动的人啊……」

说着,田小姐指着对面一个实木架子,说:「这上头原本放着一个青花瓷,还是大傅十年前去巴黎拍卖回来的。被他给摔了。回来大傅还问了一句怎么不见了。」宁子归一脸愕然,他根本想象不出傅丞生气摔东西的样子。田小姐难过地摇了摇头:「他还说他恨我。」宁子归倒吸了一口气。只是田小姐很快就展颜一笑,并未给宁子归过多压力:「但这都过去了。他说那是气话,他最恨是他自己。我想,他现在应该就谁也不恨了吧。你们好好相爱就足够了。」

宁子归原本好了许多,被田小姐这么一说,又开始鼻头泛酸。田小姐真是无奈,拨了拨额发,说:「我去看看他俩怎么了!难道真的在上头做木工,做那么久?」

大傅先生的退休生活非常闲适,偶尔确实会玩玩这些手工。傅丞在手工上也非常擅长,可以和大傅先生一起研究。田小姐想,这两父子一定是在鼓捣起来,才那么久的。那田小姐打开了电视机,让宁子归先看一下电视,然后她自己就上楼去了。

宁子归见田小姐走了,才有些松懈,背靠着柔软的沙发,懒洋洋地选着电视台。现在这个时段,也没什么好看的。倒是他忽然听见拉门打开的声音,一个和他一样头发乱糟糟的男士从木质拉门背后走出来,脚上还套着穿反了的毛拖鞋。

宁子归直挺挺地站起来:「您……您好!」那位先生的长刘海盖了半张脸,只露出淡粉色的嘴唇,因为遇见了宁子归,这嘴唇也惊讶地张了张。田先生赶紧拨起自己眼前的刘海,一下搞成大光明,露出一双狭长上吊的眼睛,似还在惺忪半醒,却努力睁大打量眼前的人:「你是谁?我在哪?」

宁子归尴尬地搓了搓手:「嗯,我叫宁子归,您好,我觉得,您可能是在您家吧。」田先生挠了挠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全景落地窗透入的午后阳光,对于这个刚睡醒的人士有些刺眼。他便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打开家居系统,开启挡光设置,透明的落地窗上便顿时蒙上一层淡蓝色,射入室内的光线也大大减弱了。

田先生似乎也和宁子归一样,未被事先通知过这一次会面安排。那田先生竟也有些拘谨,往后退了一下:「嗯,你好,你是……叫什么来着?」宁子归也拘谨至极地弯腰鞠躬:「您好,我是宁子归。宁静的宁,之子于归的子归。」田先生也不擅于与应对陌生人,僵硬地摆摆手:「好,好名字啊,『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谁娶你就赚啦!」宁子归听了这话,是正宗的不知该给什么表情、说什么回答。也是说完这句,田先生走近了几步,才似看清楚宁子归:「你男的?」宁子归说:「嗯……」田先生捂着脸说:「对不起,我没戴眼镜。」宁子归也是慌不择路满口胡言:「没关系、我、我也经常被说『很娘』。」田先生赶紧说:「没有、没有,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大傅先生、田小姐和傅丞下楼的时候,就看到田先生与宁子归站在那儿,不停地互相给对方鞠躬道歉。

大傅先生爽朗地笑着,大步走过去,揽住了田先生腰:「怎么了?」田先生在大傅先生跟前,又换了个人似的,变得骄矜起来:「家里来客人,也不告诉我一声?」大傅先生便说:「是丞临时请来的,我也不知道。」田先生看着傅丞,语气却柔和不少:「你该先告诉我,不然我总免不得失礼了。」于是那傅丞也揽住了宁子归,郑重地说:「这位是我的男友,宁子归。」田先生和宁子归都愣了愣,心里不约而同的想早知好好打扮一番。田小姐便在一边打圆场,叫大家坐下一起喝下午茶。

田先生看着懵懵的,有些反应迟缓。大傅先生一直很细心却不动声色地照顾他。比如在他快要用手肘碰倒奶缸的时候,大傅先生悄悄的将奶缸拿起,装作要给自己添牛奶的样子。

后来,田小姐告诉宁子归,原本田先生是个机锋敏锐的人,只是因为患病而变得迟钝。因此他有点怕生,在陌生人面前无法保持往日那份骄矜傲慢。但在家人面前则还是讨人厌的老样子。

宁子归便知道,那工作至上的大傅先生因何提早退休,大概就是为了照顾因病而变得脆弱的爱人吧。谁又知道对外宣称自己单身主义的大傅先生,虽然法律上是未婚之身,但早就绑定了无论贫穷、疾病都不离不弃的爱人了。

宁子归对于大傅先生的印象是很模糊的,毕竟这是一个从报章杂志里才能读到的人物。后来因为加入HF见到真人,也就是远远的惊鸿一瞥,始终觉得这位大傅先生是高高在上的。只是现在在他家中,四个人围着茶几,闲适地、散漫地聊着天,才发现大傅先生也是细致周到、不高高在上,但自然有他的气度在,让宁子归感到如沐春风。

大傅先生又问了一下宁子归的家庭状况。若在以往,宁子归自然羞愧无比,如今倒也淡然了,便大方地坦诚:「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我是妈妈带着大的,她对我很好,也很支持我每一个决定。」田小姐一早了解宁子归的家庭情况,却又笑问:「那她也不反对你和男人交往?」宁子归笑笑:「这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她老人家看得很开。」田小姐也轻松一笑:「这就很好。算是很难得了。」大傅先生点点头:「旁的都是小事,理解、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电视剧在此时,也播着:做人最紧要就是开心,一家人,最紧要就是齐齐整整。

后来,田小姐还说,田先生确实挺喜欢宁子归的。这个penthouse虽然很大,但有一个角落是田先生专属的,就在转角位,放着一张小床,上头铺满充鹅绒的软枕,坐在上头,背靠落地窗,同时面朝落地窗,是个风景很好的位置。午后田先生喜欢在那儿晒太阳,如今也不吝惜地邀请宁子归坐在这个「王座」上。

田先生戴上了有框眼镜,仔细地打量着阳光下的宁子归。这让宁子归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往后缩了缩,只能没话找话:「丞哥之前都没告诉我他的家庭情况,我也是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被拉过来,什么礼物都没带……真是很失礼啊。」田先生托了托眼镜,说:「这倒是没所谓。都是从他小时候,我们就教他不要随便告诉别人家里的情况。估计这个命令植入了他的骨子里了。」宁子归便说:「你们这样,也是为了保护他吧。」田先生便说:「你觉得他需要保护?」宁子归一怔,不知该作何回答。田先生露出苦恼的样子:「我觉得或许他不需要,又或许需要。当年,我与他父亲将他从孤儿院接回来。一开始院长还说,我们可以选择更好的,因为丞丞可能有自闭症。大概是这个原因,他才被遗弃的。」

宁子归听到「孤儿院」三个字,心口就立即揪紧了:「他……他是孤儿?」

田先生便点头:「是这样没错。当时我想要个孩子,却不执着于血缘的问题,我和大傅都是,不太在乎这个,所以觉得没必要找代孕。而且找代孕的话,就是自己或者他的精`子和别的女人结合了,这我是接受不了的。」田先生大概和宁子归熟了,便露出那有点傲的样子来,继续说着,「反而觉得可以收养一个,也算是善举。其实那个时候选择确实不少,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眼就看中了丞丞。想来想去,应该是因为他长得最漂亮吧。」说着,田先生自己就被自己逗笑了。

宁子归听了,也笑了:「他一定是最漂亮的。」

田先生便说:「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的孩子,会被遗弃。院长说大概是因为他得了自闭。我可不信这个邪。我陪了那个孩子一下午,然后又参加的trial,试着接他回家一起相处了一个月。虽然那孩子该冷的时候还挺冷的,但我总觉得我能和他……你知道嘛,connect。」

宁子归看着田先生眼里的光,心中变得柔软得一塌糊涂:「我知道,我知道。就像他好像没有反应,但事实上总有微弱的信号在发出。」

田先生听了这话,也是一愣,然后满目柔情:「是的,就是这样。你能这么说,我真高兴。你千万别遗弃他。」

这句话,让宁子归的心里顿时充满着巨大的罪恶感。

他当初放弃与傅丞的感情时,傅丞不追回,除了是因为傅丞觉得自己不称职之外,恐怕还有傅丞习惯了被遗弃而不抗争吧。

田先生又继续说:「还好我相信了自己的直觉,后来我一直求医,发现他还没有到自闭症的程度。唉,不过其实也很难的。他是我『第一个孩子』,又只有他一直在我身边成长,我对他其实是比较偏心的。」

宁子归捕捉到「第一个孩子」这个关键词,又想起外头纷乱的谣言,不禁问道:「所以真的还有别的孩子?」

田先生坦然一笑:「很多小报不是说大傅有很多『私生子』吗?大概是的。其实是在丞丞之后,我开始陆续抚养几个有类似问题的儿童。但是我却无法像爱丞丞一样爱他们。后来我感觉自己的精力越发短缺——当时其实还没考虑是生了病,只觉得可能是年纪上去了,就将这些孩子送去国外寄宿念书,他们似乎也有感觉到我是一个自私又偏心的爸爸,便也没回来,都留在国外生活工作。当然,联系还是有的。我这些年和大傅周游世界,到了那些地方,还是会与他们相处一段时间,其实他们都长成了不错的人。其中最大的孩子,现在还是HF欧洲区的老总呢。很是优秀,但其实毛病也挺多的。」说着,田先生又咯咯地笑起来,沉浸在一种幻梦似的快乐的氛围里。

宁子归哽咽着,却说:「我觉得你很厉害。照顾这些孩子一定很难吧,这种『信号很微弱』的孩子,要用很多很多的爱和心才能照料周全的。我知道,你已经给了他们最好的了。」

田先生看着宁子归红红的眼角,说:「男人不可以眼浅。」

下午结束的时候,天色渐渐变暗。

傅丞开车从停车场出来,满意地对副驾驶座上的宁子归说:「我说了,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宁子归心情复杂,有酸的、有涩的,却因为瞥见傅丞带笑的嘴角而瞬间转甜。宁子归微微笑了,说:「他们哪是喜欢我?都是因为爱你,才给我脸面的。」

傅丞一脸无所谓:「然而,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番外1·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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