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享受雨和阳光,每天读着动人的诗篇,怀念他们的过往。
徐至扶着门低喘了几声,学着程锡当初带他回家一样握住铁雕花,整个门传出闷响。
他此刻无比希望是程学礼来应门。
那他一定会鼓起勇气,将那一声“爸”喊出口。
门开了。
浓烈的烟酒味掺杂在一起,扑面包围徐至。
程锡拿着酒瓶,扶着门框站着,满下巴的胡茬,他像是消瘦不已,脊背微驼,赤脚,开了门又将酒瓶送进嘴里,喝了一口,酒液从嘴角漏出,滴落在前襟。那里是湿的,无法想象他用这样的姿势喝了多少。
“我没有笑话可看了,你走吧。”程锡浑身的骨头被软化了似的瘫倒在沙发上,那上面有个易拉罐啤酒瓶,壳子上面抖满烟灰,里面塞着长长短短的烟蒂。
他没有认出徐至。
敲门的可以是任何人,关峰、门卫、律师、警察、挖出他住址的记者,有人要看他笑话,要落井下石,尽管来。
安慰也好,奚落也罢,只要程锡见他一面就能稍微打起精神来。可徐至不会,他像一个临阵退缩的逃兵,如避蛇蝎似的远离。
徐至怎么能够……沉默呢?
程锡像感受到冷似的,缓缓倒下去,抱着酒瓶蜷缩在小小的沙发里,易拉罐被他扫到底下,混着酒液的烟蒂撒了出来。他吃吃地笑了一下,侧躺着又喝了一口酒。
结果当然是进了气管,被刺激得咳嗽不已,一瓶酒被晃洒了大半。
徐至连忙去扶他,替他理顺气息。
“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我来照顾你。”徐至抢过程锡手里的酒,放在桌上,上面也满是空的酒瓶。程锡此人极易醉,第一次共饮他就明白,这人的酒量最多不过几杯,可这满桌的空瓶子,实在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照顾我?”程锡的双眼已经被呛出的眼泪所迷蒙,他握住徐至微凉的手,“你是……爸爸吗?”
握住手压根不够,他又紧紧抱住徐至:“我就知道你还平安。我知道,他们不愿继续找下去,可我知道你平安。他们说找不到你,可你这不是回来了吗?”
他见到程锡的头顶有了白发。
徐至突然如鲠在喉,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程锡明明才二十七岁。
他的父亲尚年轻,待人很好,一生都珍爱着亡妻和儿子。
如果没有徐正则从中作梗,那程学礼不会突然跑回老家。徐至如果不冒然跟着程锡去找他,他也不会在那么艰苦的地方生活这么久。
他本应该在这间小屋子里,早上出去打太极、下象棋,晚上提着新鲜的西瓜回来,和程锡一起看球赛、听京剧。
而不是因为一场山洪,落得生死未卜的田地。
这一切非徐至所愿,可皆因他而起。
程锡抱着徐至,紧紧地抱着。
他悲伤地痛哭,发泄这么多天来承受的绝望和委屈,直到声嘶力竭,眼泪干涸。
“一切都会过去。”徐至轻抚着程锡的发,他平静、温柔、坚定地注视着程锡。
他捧住程锡的脸,在他的颊边留下一个轻轻的吻。
嘴唇触碰到泪水,咸涩无比。
这是他最后一次以恋人的身份给予他安慰,亲吻这个人。
“没有人会再伤害你了。”徐至低声道。
我会找到你的父亲,让你们团圆。
徐至安顿好醉酒的程锡后,打扫了这间屋子里的一片狼藉。
程锡这几天应该没有正常吃过饭,他熬了些浓稠的白粥,用程锡的手机给关峰打了电话。
关峰来时徐至已经收拾好了凌乱的客厅,站在陈放着夏珍照片的那个立柜旁边,将枯萎的红玫瑰抽出来。
“你来了。”徐至见等的人来了,转过身,“锅里有一点粥,他醒了热给他吃。”
关峰一见徐至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打完炮就准备溜了?”
“你误会了,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徐至不咸不淡道,他收起那支枯玫瑰,就像收起一颗枯萎的心,“不用提起我来过。告诉他,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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