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闵加喊他二哥,但从那以后,闵加再也没喊过他二哥。
说起来那次穿女装,他以为是买给哪个女孩,后来才知道是买给弟弟闵加的。闵初一直希望自己有个妹妹,可惜母亲肚子太争气送了个弟弟,闵初也很喜欢,便把弟弟当做女孩养,从幼儿园到小学都是扮成女孩,直到初中才允许弟弟恢复男孩的装扮。不过私下里,为了满足哥哥的恶趣味,闵加还要不时客串一把妹妹。
闵加现在把那些女装当做宝贝一样压在箱底,再也没有穿过,在他心里,也许只有闵初才配看他女装的样子。
鹿钦原捏着眉心揉了揉,那是他哭得最惨的一次,闵加没说错,追根究底是他害了闵初。
闵初同小七没有半分相像,当初小七吸引他的地方,应该是小七睡着时那份宁静安逸,跟当初闵初睡着时给他的感觉很像。可是当小七睁开眼睛后,那份宁静安逸便被破坏殆尽。对那双漂亮的眼睛鹿钦原喜欢着的同时也憎恨着,迷失着,直至整颗心都沦陷进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鹿钦原常常心怀愧疚的想,是不是闵初不想看他继续一个人,送了小七到他身边。
雨后轻风带着凉意穿行在漫漫黑夜中,几颗暗淡星光寥落,点缀在深沉的夜幕之上,鹿钦原看了眼腕表,已经是凌晨三点,不知不觉一夜过去了,天明时也是小七睡醒的时候。
晨光熹微,齐岳关掉亮了一夜的白炽灯,拿着一沓资料走出医疗室,只是一夜,齐岳光洁的下巴熬出一层青色胡茬,眼睛却闪闪发亮很有精神,丝毫看不出熬了一宿,他的脚步看起来轻盈快活,甚至从喉咙里发出一段很轻的哼唱。
到了书房前,齐岳调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带上几分沉重,抬起手轻轻敲了两下,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厚重的窗帘阻挡了外面晴朗明媚的大好晨光,房间里阴暗寂寞的如同夜幕初临的时刻,齐岳的眼睛很快的适应了黑暗,准确找到了坐在窗前沙发上的鹿钦原,他走过去,站住不动了。
他知道闵加一定是把早已故去的老哥祭了出来,不然鹿钦原不会难过到这个地步。齐岳有点可怜鹿钦原,关于小七的事有点说不出口,他现在其实很后悔,好奇害死猫也害死他。
过了很久,沙发上的影子动了一下,鹿钦原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怎么样?”
齐岳上前拉开窗帘,指了指手里的资料,微笑着说:“我一直很好奇在小七身上进行的是什么实验,能让司城挽直接疯掉,现在知道了了解了,我有点高兴也感到悲伤,如果能成功就好了。”
鹿钦原道:“没发现齐医生还是菩萨心肠。”
齐岳收起那点子伪善的悲伤,直白道:“为什么说长生不老梦,就是因为至今还没能实现。小七看似是保持了不老的状态,长生却未必,搁不住天灾人祸就死了,上哪儿长生去啊。我不是咒他,这是客官存在因素,根本无法避免。”
“有我,就不存在客观因素。”鹿钦原站起身:“他什么时候醒?”
齐岳搭在资料上的手指轻轻的点着,想了想说:“准备好早饭等着吧,不会太久,我去找加加。”
做局用的艾斯唑伦片是齐岳加强版,药效比市面上强了不知多少倍,小七只喝了一杯尚且睡个半夜,闵加喝了那么多,现在还睡得很沉,半边脸埋在枕头里,露出微微红肿的眼睛,齐岳摸着闵加的脸颊微微叹气,拉出他的手腕双指搭在脉上,静了一会儿放开,爬上床。
齐岳反复辗转,毫无睡意,初窥长生不老真谛的喜悦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撼,假相背后不知是用多少命堆出来。医生救死扶伤的同时变成持有上岗许可的刽子手,那才可怕。
司城挽是天才,也是疯子。
疯子的儿子必然是个小疯子。
小疯子中途醒了一次,静静看着齐岳在自己身上摆弄,把细细的针头扎进手背,他仰着头看小葫芦里往下滴的药水,默默在心里数数,数到七千三百零五时,小疯子自己要求齐岳加了助睡眠的药。
往里推药时齐岳莫名的心虚,便降低了用量,但求小七能早醒就不要晚起。
不过药量掌握的不够精准,或者小七对安眠药的敏感程度异于常人,前脚齐岳走人,小七便睁开了眼,微微转动着眼珠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帘,白色的阳光,白色的云朵,入眼满目丧葬之色,时刻提醒着他不过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白鼠而已。
被针扎过的地方似乎还弥留着针头的尖锐疼痛,小七撑着身体坐起来撸起袖子,细白手臂上一个红红的针眼分外刺目。小七淡色近白的唇紧紧抿起来,苍白的手指覆上慢慢一点一点收紧,力道大的几乎要把手臂上的肉抓撕下来。
“小七你干什么!”鹿钦原开门就看到让他心惊的一幕,并不尖锐的指甲已经刺破皮肤,鲜红的血顺着白皙的手臂慢慢滑落。
“站住!”小七猛地转过头来,浅灰色的眼珠上蒙着一层阴翳,开口却含着笑意,语气坚定道:“站那儿看着,别动!”
鹿钦原点头,站在那儿没动,脸上不动声色目光却紧紧盯在小七身上。
小七赤着脚下了床,单手抓着点滴架拖行了几步,回头冲鹿钦原一笑,忽然猛地抡起点滴架砸向面前的仪器。
哗啦一声,好像某种东西跟着一起碎掉了。
小七动作不疯狂不急迫,每一下都很慢,慢而不断,每一下都很用力,力重千斤,每一下都很准,手无虚发。就像一个工匠拿着锤子握着凿子在细心的雕琢一件极为珍视的艺术品,每一下都用心去揣摩如何雕刻出灵魂,让作品更富生命。
碎落在地上的玻璃渣子割伤了小七的脚,在光洁的地板上印下红艳艳的血脚印,站时间长的地方洇起小滩的积血,他好像觉不出痛,把医疗室里能砸的东西砸干净了,一扔点滴架,拍了拍手,长长呼出一口气。
等他发完脾气,鹿钦原说:“你很生气。”
小七反问:“生气有用吗,你不是已经把该做的都做完了?”
“我现在也很生气,”鹿钦原指着床说:“坐下,我给你挑玻璃渣。”
见小七站着不动,鹿钦原朝外喊道:“叫庸医滚过来,再给小七从头到尾彻彻底底检查一遍。”
听到外面有人应了一声,小七心里一紧,几步跑回床上坐好,紧张兮兮的盯着鹿钦原,大大的瞳仁不可抑制的乱颤。
鹿钦原哼笑,接了清水清理干净伤口周围的血迹,捏着镊子一手捧着小七的脚给他清伤口里的玻璃渣,有的伤口很深,应该是在走动中加深的,鹿钦原低着头,表情冷肃,手上动作轻柔小心。
小七双手撑在身后,微微后仰,抿着唇一声不吭,脚却不时因为疼痛而痉挛抽搐,鹿钦原一手扣住他的脚腕,轻斥:“别动!”却放慢了手上的动作,但嘴上不饶人:“你也知道疼,未经我允许擅自损害我的物品,该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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