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在慢慢的曲起手指握住罗伊的手时皱起眉头。指间的力道是令人恐慌的脆弱─如果他想要的话,罗伊甚至不用花任何一点力气就能挣脱。但他却只是紧紧回握住爱德的手,试图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爱德?’
“很累,“最后,他终于沙哑的开口,语调反映着微微的慌乱。那平时像闪电一样迅速的头脑运作似乎降低到蜗牛爬行的速度,而就在罗伊凝视着他的同时,爱德的眼皮又开始缓缓合上。’阿尔呢?’
“他没有问题,“罗伊回答道,俯身趴在床边上。“有点鼻青脸肿,被医生说要留院观察,但他却一直在问你的情况。“他叹口气,猜想着爱德所有担心想问的事,让少年可以不用为了问问题而浪费宝贵的体力。“洛克贝尔小姐的情况已经稳定,但她还是流了不少血。他们认为她应该再没多久就会醒了。’
爱德叹口气,转过身来窝在接近罗伊的位置,脸几乎埋进膝盖里,小小声的问。’你还好吗?没受伤?’
罗伊短暂的闭上眼,摸着爱德的头低声说着让少年安心的语句。身体上来说,他很好。没有任何朝着他来的子弹击中目标,在阿姆斯特朗大宅的战役中他受的伤仅止于一两个小擦伤。和爱德比起来,他简直是好到没话讲了。
精神上,他受到难以言喻的创伤─挣扎着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觉得愤怒,该自责还是感谢上帝。各种强烈的情绪纷沓而来,让他难以招架。
罗伊艰难的噎下一口口水,在寂静开始在他们之间蔓延的同时茫然的盯着什么也没有的地面。罪恶感让他的胃抽痛着:爱德应该要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应该要摆在最优先的地位,但那份荣耀却被军队夺走了。他对爱德说要让他安全的承诺一文不值,不管他当初是怎么想的。最后,他还是没有保护好他。
‘对不起。’
爱德的道歉让他猛得抬起头,呆愣的望着眼前的少年。’什…你为什么要道歉?这一切又不是你的错?我才应该要阻止他们带走你的计画。我才应该要早点找到你,而不是和该死的警察和混帐波特兰瞎耗!’
他越说越大声,语气中的气恼越来越重,但爱德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只是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眼前明显失去冷静的男人,在枕头上缓慢的摇摇头。“笨蛋,“他勉强吐出一句,清了清喉咙,将面部皮肤皱成诡异的模样,好像连说出这些话都万分艰难似的。’真是个大白痴。你有做好你的工作,我没有,然后就被抓到…“
罗伊抬起手,将一只手指放到爱德的嘴唇上,阻止了断断续续的字句。在其他的情况下,爱德大概会毫不犹豫的把他的手臂折断,但现在他只是露出不甘心的烦躁神情。下一秒,脸上的表情换成微弱的坏笑,然后爱德嘟起嘴亲了罗伊的指尖。
“不是你的错,罗伊“他说,而那句话里有着超出爱德现在这虚弱状态的力量。在他自责极深的内心里这就像是一记强心针。罗伊或许在责怪自己,但爱德并没有。在他清澈的眼里甚至找不到一丝怨怼或失望的意思,只有熟悉的愤怒诉说着要不是他现在真的很累他一定和罗伊大吵一架的事实。’好吗?’
在罗伊来得及回答之前,有人在门口清了清喉咙。他的手瞬间从爱德唇上移开,皱眉看着麦勒医师捧着一盆水站在门口。他淡褐色的眼中流露着不可思议,但他只是什么也没说的走近床边。’所以你醒了,艾尔力克少佐。感觉如何?’
“糟糕透顶,“爱德低声说道,试图用手肘把身体撑起来,却不断以失败收场。’手臂不听使唤。’
“那是当然的,事实上,你现在大概已经发现身体的反应比平常慢上许多。这个症状在一个小时后就会开始慢慢消退了。“他盯着爱德的脚底皱眉并抿紧嘴唇,看起来没什么把握。“我是希望在你恢复意识前处理好这道伤口,但话说回来,我还是必须趁你清醒时确认一些事情。“他掏出一只看起来像是没了墨水的笔的东西,拉过一张椅子,抬起爱德的脚跟,小心翼翼的将冰冷的金属贴上严重灼伤的皮肤。’你能感觉的到这个吗?’
爱德摇摇头。他的左手还是在罗伊手掌的掌控之中,手心淌满紧张的汗水,而罗伊突然想起他有多么不信任医院和专业医疗人员。爱德半信半疑的盯着医生,看着他不停的改变触碰的地点,重复着一样的问题并一直获得同样的答案。
终于,在医生碰到某一个点的时候,爱德不由自主的痛得到抽一口气,在和麻醉的药效相抗并试图将脚曲起的同时脚趾抽动着。他和罗伊握着的手突然收紧。要是他在完全状态的话,罗伊的手指肯定已经被捏断打上石膏、因为没办法签公文而惹来中尉的杀人目光了。虽然如此,现在他只不过是被捏得很痛而已。
‘痛痛痛─放手!’爱德厉声说道,愤怒的低吼着。医生视若无睹的点点头,将手中的器具放到一边并将干净的绷带扔进身边的冰水里浸湿,再拿出来覆在烧伤上。从爱德龇牙列嘴的表情和额头上的冷汗看来,就算只是棉花轻柔的碰触都给他带来难以承受的痛苦。
‘大概有两吋的面积失去知觉了。烧伤破坏了皮肤组织和末梢神经。在那之外的部份才是会痛的地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确保伤口里没有不正常的热量,然后我会开些止痛药和抗生素给你来减少发炎的机会。“医生眼神锐利的看着他,脸上严肃的没有一丝笑意,接着说道。’你每天都要来回诊。我不管你有多不喜欢或有多麻烦,艾尔力克少佐,感染很可能会要你的命,最少也会让你再少掉这条腿。’
“装个机械铠的不就好了…“爱德喃喃的说,但罗伊严厉的目光就足以让他闭上嘴。他倒回枕头上叹了口气,好像刚才的疼痛已经耗去他所有精力似的。
‘会痊愈吗?’罗伊问道。
“伤口不大,有接受完善治疗的话应该会自己再生。不过,他必须将它保持干净,而且不准用它来走路。拐杖或轮椅─只有这两个选择。’麦勒选择无视爱德的抱怨。“如果让我发现他违背医生指示的话,我会强制要他住院到完全愈合为止。六周,或许更久。没有书、没有访客、什么也没有。’
他大概不是认真的。罗伊可以从医生眼中闪过的一丝狡捷,但他也知道最可能让爱德乖乖配合的方法就是让关心他的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会尽力去约束这个麻烦的病人。
轻微的敲门声让他抬起头来,在看见修斯和霍克艾站在门口时心不禁沉了下来。中尉手中捧着一件干净的军服外套:上面的徽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一语不发的将它交给罗伊,她伸手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爱德床边。
“他们在找你,“休斯略带歉意的说。“我已经尽可能的拖延了,但是…“他耸耸肩,看着罗伊套上外套并扣上扣子,将布满皱折和尘土的衬衫隐藏起来。’其他失踪的将军也开始现身了。艾佛仁一直在骂他们是懦夫,只顾着保持低调,居然就这样无视我们的求救讯号,但他们现在也坚持要和你谈谈。高斯可和纳克斯也在那里。他们会做个简单的笔录,这样你等下就不必为了一堆人的质问满城跑。’
休斯递过什么白色的东西─是一双干净的手套,而罗伊盯着它们看了好几秒才转头迎上爱德的双眼。他不想要这样─不想要离开这里去面对外面的一切,但他知道他别无选择。这是一个他必须做出的牺牲。
“我没问题的,“爱德安静的说,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温暖笑容。“反正在你回来的时候我多半还会在这里。’
“根据军队的习惯来说,这很可能会耗上好几个小时,“罗伊回答道,决定面对现实似的拉上手套。’要听医生的话。中尉?’他在她转头望向他时露出微笑。’替我照顾好他。’
‘是,准将。“她回答道,棕色的双眼渐渐柔和下来,开始告诉爱德阿尔和温莉的情况。她的语调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直白的列出他们所有的伤势,明白爱德比起去听其他人的安慰,更能接受摆在眼前的完整事实。
罗伊随着修斯走出房门,忽视想要回头看一眼的冲动。恐惧再度掠过心头,像是一尾小鱼在太过深沉的黑色潭水里挣扎着想要摆脱压力。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他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一丝疑惑。他世界的中心就是成为大总统的野心,但这些全都在短短几天之内物换星移。
现在爱德就是他的一切,罗伊对这没有一点怀疑。如果他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他被带走,罗伊知道他一定会崩溃。他非常明白,总有一天会有人发现爱德不仅是他力量的泉源,亦是他的弱点,他要如何背负着这个事实往上爬?若是有人把爱德作为人质,作为总统的罗伊将会无法顾及爱人的生命。
当他没有任何牵挂的人时,利用别人来击垮他这种事并不会让罗伊感到困扰。但现在他却不知道他是否能承受成为大总统背后可能要付出的代价。
“你看起来快吐了,“休斯低声说道,慢下步伐和罗伊并肩走在明亮的医院走廊上。“你不太可能突然对军队高层产生无谓的敬畏,我错过了什么吗?’
罗伊在看见他最好的朋友的眼神之前几乎要敷衍的摇摇头。那是严厉而穿透人心的目光,好像休斯对他所做的某件无理举动感到失望似的。他的双眼扫过罗伊的脸,而就算他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维持一片空白,他似乎还是找到了想找的东西。
休斯的肩膀垂了下来,长叹一声并挠挠头。’你知道吗,这是很正常的事。你以为其他人都感觉不到吗?’
‘什么?“罗伊粗鲁的问,试图在对话开始前就将它结束。
休斯扬起眉毛并推开医院的大门,快步走下阶梯并坐进车里的驾驶座。’恐惧。你在害怕如果类似的事又发生了该怎么办,对不对?一个你必须扮演一个完美军人的情况。’
当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爬进副驾驶座的时候休斯发出不满的啧声。他转动钥匙将汽车发动并开始将车子驶离医院,驶离爱德,并向中央司令部的白色大楼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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