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集踟蹰了一会,眼睛在众宾客当中找了一圈,没见到那人,遂转身而去。
欧阳长女的喜轿已到,经过种种繁琐礼仪,临亲王牵了他的新娘过门。
正是一天当中极好的时辰,阳光明媚,牵着新娘逆光而来的临亲王俊美异常,但是泽年在堂中瞧着,明显感觉到他这三哥并不痛快。
大约是……皇甫飞集弱冠那一年来着?四年前,正是他和萧然坠马那一年,他这三哥似乎就变得不一样了。
似乎变得更像个人了。一想起他年少时那些行径,泽年仍是有些后怕。当年他三哥总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残暴与邪恶交织的眼神俯瞰其他人,没有正常的喜怒哀乐,有的只是一种通过凌虐他人而体现的快感,或乏味。仿佛他将所有人视作无生命的木偶,久而久之,也将自己视为一具机械。
弱冠后改变了,是因入了朝,不再有兴致玩弄比他弱小的人,转而有兴趣把弄更复杂、更危险的权力么?
他出神之间,飞集已和新娘到了堂中,司仪准备高喊。
没由来的,他心中一震,突然扯住身旁人的手。
而萧然默不作声地回握。
第21章婚宴(下)
司仪开始高喊:
“一拜天地——”
他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堂中客。
“二拜高堂——”
飞集趁着转身之际,再一次巡了一圈宾客。
“夫妻对拜——”
他已不抱定什么期望,转向旁边这个盖着红盖,名义上将与他同衾共穴的妻子。
突然一个行色匆匆的人影挤进宾客中,总是苍白的脸因急促赶路而泛起红晕,他望过来,正与飞集相对,毫无芥蒂地朝他漾开一个祝贺的笑容。
飞集低下头去,夫妻成亲礼节完毕。
唇角扬着,是真切的欢欣。
新人礼成,众宾举杯拍庆,一阵人声与礼乐的喧潮中,人相挤,摩肩擦踵,泽年担心与萧然走散,就使劲地抓着他的手,拽着他往堂外走。
待挤了出来,萧然晃了晃手,面无表情:“你抓疼我了。”
泽年连忙松手,挽起他袖子一看,手腕上果然一个红手印。他心里懊恼心疼,嘴上却依然硬着口气:“大老爷们,皮糙肉厚的,疼点算什么?”
萧然的眸子里碧光流转,笑道:“这可是你说的。”说罢拉了他就走:“讨喜酒去。”
泽年咳了一声,想起纪神医的医嘱,暗叹一气,仍是随着他往酒席去了。
那一边临王妃送入了喜房,妯娌孩童们闹新娘子,而新郎官正在席上挨个碰杯,凡来敬者不拒。
诸君皆来敬酒,一句句祝贺落入左耳,他仰首一饮而尽,所听喜话右耳出。
“祝贺王爷大喜。”陶策同样举了杯来,大理寺事务多,以致他差点错过三殿下的大婚,因此杯中酒满,他执之作赔礼。
陶策正要喝下,飞集却夺了他的酒杯,一饮见底。
一旁的青年宾客们直笑王爷豪迈,陶策却一时结巴,乃至唤错了称谓:“三殿下?”
他却听着舒坦,搁了陶策的酒杯,再饮手中酒,才笑说:“你素来体弱,少喝为好。”
满堂三百拍手客,国都十万祝贺语,我岂还缺你庆贺?
众宾宴欢,未到天黑几无人离席。泽年与萧然坐在众贵族之中,太子与太子妃最早离去,平冶还过来嘱咐了泽年几句少酒早归的话。而没了东宫在场,一群人就抛了尊卑,在酒席上吆五喝六,几个纨绔将喝花酒那套搬了下来,将少出宫的易持听得目瞪口呆。四皇子华凡就职于兵部,素日是个稳妥样,今日几杯好酒入肚,在席上放开了自我,谈天说地之余不乏风趣幽默,时不时说得众人破口大笑。
泽年更是笑得喘不过气来,一面揉着肚子一面趴在桌上:“了不得,四哥了不得!上得了军营下得来酒席,只差一个闺房之乐了!”众人哄笑,华凡笑骂:“老六,你可悠着点,我看咱们这么多兄弟,将来定属你最惧内。到时要是被六弟妹欺负到无一张草席,眼泪汪汪地来求救,四哥的门可不会给你开!”
众青年大笑,萧然凑到他耳边咬耳朵:“我的门定然锁着。”泽年听此欲骂,却又听见他还有后话:
“你出不去。”
他顿时呛到口水,咳到满脸通红,更惹旁人笑话。
华凡再满杯,眼望向王府内,面上是笑意,眼中是酸楚,仰首灌酒,落入是假慷慨,真悲歌。
明心在此时挤了进来,扯着泽年衣服道:“六哥,我先回宫去了,你可劲儿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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