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异族人,我也渴望平等与荣光。你们萧家……我不苟同,可我理解。”
她想,偏生我无可奈何,阻止无法,只能看着你们,前赴后继地跳入名为复业实为炼狱的深渊。
身为晋国萧氏,他没有选择,萧然也没有。萧家数先人的功业不能在这一代付与东流,这数百年的耻辱该结束了。
他拥住她:“等小然回来,告诉他——”
“你的启程以你兄长的骨灰为代价,你的归来以我的死亡为起始。”
“你不能后退。”
被关押了十天后,他开始有些无所事事。
除了手脚戴着镣铐,其他诸多事宜倒是并不麻烦。吃食在牢中用,还都是独一份的,不馊不坏,粗麦淡茶,竟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每天甚至还能沐个浴,再继续回来蹲干净的大牢。
惹得本想体验刑间疾苦的六殿下啼笑皆非,心想这哪还是坐牢,享清福不过如此了。
即便是陶策暗中照应着,也不能到此等地步,只能是他心如明镜的父皇陛下了。
他抬头望那加了铁栏的小窗,不自觉发叹。
他们这一群小辈斗得死去活来,原来也不过只是龙辇上君王的指尖棋,即便苍龙气将竭,其威犹然不减。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待今后再向那小世子一一说明吧,如果他难消怒气,再千哄百纵,只要他心里有他,总是能拉回来的。
他向来最能安慰自己,舒舒服服地倚在牢墙上,即便镣铐加身,仍是一副悠闲在在,无端风流的样子。
直到听见脚步声,他这才抬了头,猜是哪位大人物屈尊而来。
昏暗中走来暗红王袍加身的英俊青年,虽与牢中人同出一父,相貌气质却是全然不同。
一个天然风流温柔宛宛,一个百面善变邪气森森。
泽年打了个寒战,极不想与此人打交道,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站起:“三哥竟是第一个来看望愚弟的贵客。”
飞集只是盯着他,打量一番后道:“你在此处,倒是过得滋润。”
泽年垂首:“借三哥手下留情的福气。”
他听见飞集冷冷的笑声:“本王可还没下手呢。”
他身后走上几个狱吏,开了牢门上前,泽年看清了他们所携带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飞集见他生了畏惧之色,却是愉悦了起来:“小六,你的贱命在陛下心中,可远远没有萧尘之弟重要。当初我不便明目张胆地折磨萧然,但折磨你,却是没有后顾之忧。既然陛下开了恩典留你一命,那我也不杀你,可这皮肉之刑罚,他却也管不上。”
他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被人押了上前,按下跪在飞集面前。
“罪人罪人,若不黥个罪字,谁会记得你曾犯了何等重罪呢?陛下仁厚,这刑罚便由我来代劳吧。生而为兄弟一场,不留点薄礼,似也不像话。”
飞集挽袖解下腰间所悬的红色刀鞘,拔了刀,两指抚于上:“陛下赏赐我们兄弟九人,一人一把独造的御刀,天下值此一柄,再无仿造。我本想将你那把御刀用在小七身上,谁知竟有人不知好歹换了去,无法早些让你来此享清福,当真遗憾。”
他取过盘中颜色墨绿的草汁,淋在那把熠熠生辉的刀上,刀槽凝住了液体。他绕到跪着的人背后,解开其人衣裳,刀刃贴在他后背上缓缓抚过,冰冷又瘆人地缱绻,像在用刀抚摸一件稀世珍玉一样怜惜。
飞集抬腿踩在他右脚裸上,看着他剧烈一抖,唇角笑意越发深。
他左手捏着泽年后颈防止他乱动,右手握着刀停留在他白皙如玉的后背上:“不必担心,没有毒,当然也死不了,只是让你知道——”
刀尖开始第一笔画,刀槽上的草汁均匀地淌进了伤口之中,不溶于血,浮在皮肉之上。
“怎么疼而已。”
镣铐挣扎的声音在宽敞的牢狱中回荡,因整个大牢只收押着投毒害帝父、陷害兄太子的皇甫泽年一个罪犯,故而这镣铐声撞击在重重牢墙之中,便显得十分冷寂,无依无靠。
平冶白着脸看着手中的纸,久久不能回神。
他的字是他手把手教的,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六儿的字。
灼烫焦苦的熔岩在身体里流淌,他还未发出一声,泪便坠到了纸上。
“殿下镇定。”陶策低了头,脸色已非苍白,是像病痨鬼一般的惨白。
“永囚刑欲……”手中的纸如一片脆弱的落叶抖动,“他身上还带着伤,怎能待在那里?”
陶策掷声:“殿下,这道旨是当今陛下盖上龙玺的,只有将来的大庆帝王,才能作废这旨意。”
平冶瞳孔一缩,缓缓收了纸,将一切情绪压入骨髓心脉之中,沉了声道:“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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