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停在顾公馆门前。
顾小五跑上台阶去敲门,片刻,门内探出管家福伯有些矮胖的身影,他皱起眉,“小五?”
他正想问怎么这么晚接没接到大少爷,就一抬眼,看见了顾小五身后,拾级而上的青年,清俊脱俗,疏离淡漠。
虽然这周身气派不同了,但一看那张谁都欠他五百大洋的高冷脸,福伯就立刻确定了,这就是他家大少爷,真真的。
“大少爷,您回来了!”
福伯惊喜道,忙把人迎进来,“夫人一直念叨着您呢,您再不来,都要去码头看了。您先坐下歇歇,我去厨房叫夫人,夫人亲自下厨,给您做了好几个您爱吃的菜。”
福伯喜形于色,嘴上两撇小胡子都不禁抖了起来,脚下生风,去喊人了。
顾惊寒走进公馆内,将手里的箱子放到座椅边,坐了下来。
家里跟他五年前离开没什么差别,家具与装潢都没换,熟悉感仍在。桌面上,还摆着那套他喜欢的茶具,茶水尚温。
“寒儿!”
这肉麻得顾惊寒浑身汗毛一竖的声音,不出意外,就是他阔别五年的亲娘,薛萍。
“母亲。”顾惊寒的面容冰冷依旧,但神情却陡然柔和了几分,他站起身,展臂跟扑过来的薛萍拥抱了下,扶着人坐下,“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薛萍年过四十,虽已有些老态,但风姿犹存,年轻时绝对是个名声在外的大美人,她握着顾惊寒的手,细细端详着他的面容,眼圈通红,忍不住落泪,“瘦了……瘦多了,也更俊了。寒儿长大了……”
她的声音发抖,满心满腔的情绪郁结着,不知该如何发出。
顾惊寒反握了下薛萍的手,“母亲,我饿了。”
薛萍从怔怔流泪的情情绪里陡然拔了出来,恍惚了下,忙起身拉着顾惊寒去用餐:“都怪娘,差点忘了你坐了这么久的船,也没吃上顿顺口的。快来,都是你爱吃的菜,娘去给你盛汤。”
儿行千里母担忧。
顾惊寒坐在餐桌边,看着薛萍兴致极高地忙里忙外,向来淡漠的神色也不由柔和了许多。
“你的房间娘早就让人收拾好了,收起来的东西也让人给你摆回去了,你待会儿看看,还想要什么……”薛萍一边给顾惊寒夹菜,一边柔声说。
顾惊寒筷子一顿,眼神平静:“母亲,我今晚住外面。”
薛萍高兴的神色僵在了脸上,慢慢褪成布满愁绪的苍白,她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哑:“寒儿,你父亲他……他是今晚有事,才没回来,你回国,他也很高兴。”
顾惊寒心中哂笑。
要是真的高兴,他五年前也不会拖着一身伤病,就被扔上了跨洋的轮渡,一日不曾归家。顾元锋对他如何,顾惊寒心知肚明。
顾惊寒自小便有阴阳双瞳,能见世间怪异鬼事。
也因为所见世界与其他人都不相同,所以他很不合群,在五六岁大的时候就被顾元锋以中邪为由送回了山里老家,等到后来阴阳眼可控,将近成年时,才被接回海城。
但他回海城没有多久,就病倒了,病因不明,访遍名医也好不起来。
顾元锋想起顾惊寒小时候的事,就请了个老道来看。
老道招摇撞骗掐指一算,说顾惊寒和顾元锋是王不见王的命格,因为现在顾惊寒年纪小,所以在顾元锋身边待久了,就会病死。
顾元锋听闻此言,想的不是自己可能害了儿子,而是老道说的顾惊寒还小。现在还小,所以是顾惊寒受冲了,如果他大了呢?那被冲的岂不是他这个老子?
顾元锋这么一想,便很是坐立难安,等到过了两天,他忽然感觉头重脚轻,身体不适时,就再也念不起什么父子亲情,直接命人将还在病中虚弱不堪的顾惊寒扔上了远去大洋彼岸的轮渡,任凭薛萍哭闹绝食,也无动于衷。
薛萍是个慈母,但也是个旧社会很典型的贤妻。
哭过闹过了,顾元锋又安慰她说现在都是权宜之计,道长说再等五年就能把儿子接回来,薛萍没了儿子,总不能再没了丈夫,便只好郁郁信了顾元锋的话。
五年之期来临,顾元锋应诺将学成的顾惊寒接回来,但也在顾惊寒将要回来的前一天,带着两个姨娘和一儿一女踏上了北上的列车,说是要去北平给儿女看亲事,但真正的缘由,薛萍又怎会猜不到?
隔阂已生,无法消弭。
“你父亲带着时秋和小妙去北平了,没有些时日回不来,你在家里住着就是。”薛萍收敛了情绪,温声笑道。
顾惊寒淡淡道:“母亲,无须为我费心,我在家中住不了几日。我回来,是为了履行我师父留下的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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