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窗边,手捧书卷的孟奕煊抬起头,从桌旁的小碗中取出一些鸟粮喂与亲昵轻啄他指尖的信鸽,而后放轻动作,从它的腿上取下卷好的纸条。
原本噙着笑意的唇角在看完纸条上的内容后渐渐抿平。
去山下采办物品的季臻然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某位国师倚在桌边捏着纸条,撑脸沉思的样子。
他瞥了一眼窝在孟奕煊手下躺平,暗戳戳拿腹部上的容貌蹭这人指腹的信鸽,提起唇角,问道:“阿煊,京都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虽说他们是出了国师府,但不可能就此完全不过问京都的事情,国师府的道童每隔半个月都会传递消息给他们,期间孟奕煊也曾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但都不是什么大事,多半是道童在假哭诉。
所以这次季臻然也没多想,一边问着孟奕煊,一边将手里的东西归类放好。
这大半年,山上始终只有他们二人,潜移默化间,他对孟奕煊的称呼终于从“国师大人”到亲昵之意明显的“阿煊”,他的国师大人已经完全习惯了他的存在。
手指划过细腻平滑的瓷瓶,想到这几天为今晚做的准备,他眸中笑意深了深。
“国主病重,恐怕撑不了几天了。”
指尖微颤,季臻然掩饰不住惊讶的抬头看向平静说出这个消息的孟奕煊,重复道:“国主病重?”
孟奕煊颔首,将纸条递给他。
匆匆看过纸条,季臻然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起。按着信鸽来时的路程来算,这消息已经是四天前的了,如果国主病重程度真如这上所说,恐怕等他们赶到时勉强能见国主最后一面。
“急病……怎会突然病的如此厉害?”他蹙眉,顿了一下,掩住内心的不情愿,声音微低,“那我们什么出发?”
“越快越好,今晚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即刻出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孟奕煊说,“我也有大半年未出现在人前了。”估计小道童也撑到极限了。
这大半年时间,他都和季臻然两个人在这里躲清闲,将国师府的一干事务全数抛给小道童,也难怪小道童后来次次信中委婉询问他什么时候归来。
国主病重,他这个大半年都在“苟延残喘”的伤患国师也该露露面,会一会牛鬼蛇神了。
想到回去后可能要遇到的麻烦事,孟奕煊就忍不住头痛,要不是还记得这是个幻境,隐藏在背后的人目的还没有暴露出来,他真的想直接躺平,这国师爱谁当谁当。
不过他其实和躺平也没什么两样了,除了一开始来的那两天他还和人虚与委蛇了一下,后来自从跑出国师府,回到露草山之后,除了身边的人从师兄他们换成了季臻然,其他就和他以前在露草山上的日子没什么两样了。
明明是个幻境,他却像是度假一样,硬生生在这里过了大半年的闲云野鹤生活。
在这里的生活多舒服啊,谁想回去勾心头角啊!在这里,有全能的季臻然为他打点一切,他种种花,锄锄草,练练符术,美滋滋的过一辈子不好吗!
等等……仔细想想,在今天之前,他似乎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有想起这是个幻境了,他……是真的把这里当做真实世界了?
如果没有国主病重这件事,他也许会真的这样在山上呆一辈子。
孟奕煊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他是喜欢这样的生活没错,但不代表喜欢在幻境里也这样,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一点警备心也没有了?
“阿煊?阿煊?”
孟奕煊猛地回神:“嗯?”
“你没事吧?”季臻然担忧的看着他,“刚刚叫你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没事,刚刚只是在想事情。快到中午了,我去做饭。”话落,也不看季臻然的反应,越过男人,孟奕煊往厨房走去。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思考自己这半年来心境的变化。
屋内,季臻然望着他急匆匆避开自己而跑离的背影,回首垂眸看了一眼身边的瓷瓶,眸色深深。为什么偏偏是在今天……
——
五天后,京都,王宫。
重新披上大国师锦绣衣袍的孟奕煊站在病重国主的床前,双手拢在袖内,眼观鼻鼻观心,不去辨认国主此时的神色,不去注意周围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安静的当个木桩。
哪怕没了观相与掐算的本事,国主那被毒.药亏空的身体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急病?
孟奕煊嗤之以鼻,古往今来,得了急病匆匆死去的人是有,但这里面可不包括国主。
国主正当壮年,哪怕此时确定王储,若是不出意外,王储也该要等上一二十年才能继位,试问有野心的人等得起吗?
眼尾扫过跪在床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几位娘娘和满面悲切的王子与公主们,孟奕煊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
所以哪怕知道这是假的,是已经发生过的,他还是不愿意来蹚这趟浑水,只看这一张张“情真意切”的脸,谁又能想到就是这其中的人将锋利的刀尖对准了亲生父亲/丈夫呢。
“逝者已去,生者如斯。”孟奕煊低声念道,不知道是在宽慰这些人,还是在宽慰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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