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漠然地转过了身,当年他在小千世界为帝之时殿内倒是时常有人奏乐,他也愿意欣赏那些阳春白雪,然而今日……他却没心思听下去。
因为这曲调一开始便零零落落,奏琴怕是喝得酩酊大醉才会弹出这种醉酒之曲。也许在戎弘毅的印象里,他还是那个刚刚登基为帝的帝阙,还是那个能与士兵举杯同醉的帝阙,所以戎弘毅才将这枚玉简传送过来。然而戎弘毅错了,这三千世界谁也不知道,帝阙最厌恶的就是扰人神智的酒液。若非最初登基之时难以笼络军心,帝阙绝对滴酒不沾。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①”悠然响起的缱绻之声让帝阙不自觉顿住了脚步,歌词中的张狂与漫不经心使得帝阙英俊的面容上划过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①”帝阙听着玉简内传来的低缓男声,一时间也不急着走了,他甚至勾起了那冰冷的薄唇,只是他的笑容不是出于欣赏或是喜悦,而是出于对这首曲子的嘲弄。
他是帝王,没有人比他更能听懂歌曲背后的意思。与其说这抚琴奏曲之人是抑郁醉酒,不如说那个人太过张狂。那人分明是在借着此曲冷眼旁观这纷杂俗世,而这每一个琴音皆是他的嗤笑之声。他在讽刺帝王不识贤才,也在讽刺这世间容不下他这样的人!
这玉简是戎弘毅从小千世界传上来的,也就是说继将绝之后,小千世界又出了一个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的狂妄之辈。
一曲终了,帝阙转身将玉简收入了空间戒指内,通过这首曲子,他似乎看到了奏曲者一手执着酒杯一手拨弄琴弦的模样。前不久有位宗主在汇报事务时提及过,他曾在小千世界边缘位面发现了一个歌喉与琴技都极好的男子。那男子容貌妖冶,原是宫内伶人,而后独自建了一艘精致楼船成为散修,每日闻名而来之人数不胜数。
宗主说他花了大价钱请此人去天籁阁录曲,想帮小千世界的天籁阁宣传一二,只是那人甚是清高,说是不愿以色惑人,所以故意将面容化成了清秀的模样,只有这样他才愿意前去录曲。那宗主还说此人已向天籁阁提议,要在小千世界开幕式上表演一场,到那时天籁阁一定会更加出名。
帝阙知道这宗主提到这些事什么意思。他话里话外无非是在说他对自己忠心不二,愿意为他处理一切琐事,但帝阙从未把此事放在心上。他是帝王,一个不需要任何心腹之臣也能稳坐龙椅的帝王。若说臣,三千世界之人皆是他的臣子;若说民,三千世界之人皆是他的子民。
今日听到这歌帝阙倒是想起了此事,或许这个奏曲者就是对方所提及的伶人?然而这等傲慢到近乎猖狂的曲子,当真出自一个普通的伶人之手?
远处熟悉的龙吟声又起,帝阙一听声音就知道这是将绝那头黑龙发出来的,他顿时熄灭了刚刚升起的探究之意。帝阙拿出灵卡随意写了一句话,然后便顺着玉简上刻着的灵卡号转了一笔灵币过去。做完一切之后帝阙收起了灵卡,手中的长剑仿佛感觉到了他的念头,直接出鞘恭敬地停在他的身前。帝阙面色阴沉地踏上飞剑,飞剑瞬间向着龙吟声传来的方向掠去。
“你觉得我之前所唱之曲如何?”回程路上,长生恰好也在和将绝聊着刚才在天籁阁内所奏之曲。
“傲慢。”将绝一边说着一边扔了一坛烈酒给长生,长生已经多日不眠不休,眉宇间的倦色越来越重,也许烈酒能让他稍微清醒几分。
“傲慢也是应该的,毕竟我可是‘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②’。”长生想起了地球上柳永的一句词,想来原主是个状元郎,若不是被人掳到此处,说不定就入朝为官为相了。那首《酒狂》③也是地球上的曲子,据传是阮籍避世的讽刺之作,和柳永这句词真是再配不过了。
长生刚饮了一口酒,身上的灵卡就震动了一下。这时候谁会转灵币来?长生拿出灵卡疑惑地看去,而当他看清灵卡上增多的数字后猛地咳嗽了起来。
到底是哪个土豪突然转了他十万灵币?既然修真界的功法都是成打卖的,这样的土豪粉丝也请给他来一打吧!
三千世界每张灵卡的卡号都独一无二,并且皆是实名制。出于安全考虑,每个人都可以选择是否隐藏自己的卡号和姓名,长生也不确定这个土豪会不会留下卡号和名字。长生颇为好奇地点开了转账记录,而这一次他不只是因为震惊而咳嗽了,他是整个人都懵住了。
三千世界中有两个卡号流传最广,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都能直接背出来。这两个流传最广的卡号一个是将绝的,另一个便是帝阙的。长生自认记性不错,他也知道这两人灵卡卡号,然而他现在却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了。因为这十万灵币后面显示的灵卡号……怎么越看越像是那个“三千世界财富排行榜”榜首的呢?
所以说,打赏他的人有可能是传说中的帝阙?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曹操的《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②出自柳永《鹤冲天·黄金榜上》: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③《酒狂》据传为晋朝阮籍所作,他隐居后通过这首琴曲塑造出一个醉酒之人的模样,并借此表达对晋朝统治者的不满与讽刺。
黑龙简直实力搅局。帝阙是误会了那首曲子,长生借《酒狂》单纯抒发些许抑郁不满,然而在帝阙这皇帝听来当真就是在讽刺自己了。帝阙和长生的脑洞都和柳永那句词重合了23333。
第41章在修真界回复
“问你个问题。”长生盯着转账之人的卡号,浅薄的月光悠悠划过了黑底红襟的衣袍,衬得他那握着灵卡的手愈发苍白。
长生说这话时将绝正单手拎着微沉的酒坛,男人闻言只是眉梢微微动了一下,仍旧仰头灌了一口烈酒。而当烈酒入喉之后,将绝才放下了那饮了大半的酒坛,他懒懒散散地坐在飞剑上,抬眼回视着侧头瞥来的长生,示意对方有话便说。
“你记得那位‘三千世界财富排行榜’榜首的卡号吗?”这一次长生没有直接点出帝阙的姓名。他之前能毫不在意地说出帝阙的名讳,一是因为他对三千世界了解不深,二是因为那时候他情绪有些失控。他两次提及帝阙之名都与时无常有关,第一次是为了吓吓时无常,第二次是为了祭奠时无常,但现在不同了。
现在长生自认清醒得很,他可不想因为这事给自己找麻烦,毕竟帝阙不是那个不在乎任何事的将绝,“喜怒无常”四个字根本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你是说帝阙?”长生忌惮帝阙,将绝却没半点顾忌。别说他和帝阙皆是仙帝,那家伙不可能感应得到他的存在,就算感应到了也无所谓。他和帝阙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今不过因为缺少搏命的契机而维持表面的和平罢了。
“嗯,就是他。所以他的灵卡号到底是多少?”长生指尖轻轻敲击着灵卡表面,整个人无端地有些烦躁起来。因为他发现转账之人不仅转了十万灵币,似乎还附带了一条留言。留言的内容长生还没看,比起看留言,他觉得自己还是该先冷静一下理理思绪。
“忘了。”将绝利落地给了回答,他的喉间似乎还隐隐发出了一声嗤笑。他连自己的灵卡号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怎么可能闲来无事去记帝阙的灵卡号。况且他记这灵卡号做什么?难不成他还会用灵币打赏帝阙,借此表示对那家伙阴谋诡计的赞赏吗?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长生听到将绝的回答后,他直接转身将男人刚刚扔来的酒坛给扔了回去。将绝看着破空而来的厚重酒坛,倒是没有控制着飞剑躲开,而是抬手用粗糙的指腹勾住酒坛坛口,他就这么勾着酒坛让酒液顺着薄唇流入喉间。
“怎么了?”许是酒液太烈灼烧着喉咙,将绝的声音渐渐染上了几分暗哑,他那英挺的面容上似是倦怠似是茫然,唯独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
长生面无表情地看了将绝一眼,他以为自己已经够没常识的了,没想到还有人比他还不靠谱。帝阙的灵卡号早已人尽皆知了好么?将绝身为三千世界本地人,不知道卡号也就罢了,偏偏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长生一时控制不住就将酒坛扔了过去。
“……没怎么。我只是觉得你要是能将喝酒的功夫放在别的方面,这三千世界估计就没你做不成的事了。”
长生说着便想起了将绝刚才的接过酒坛的动作,男人的动作潇洒至极,就仿佛那个酒坛不是被他突然扔出去的,而是由他恭恭敬敬奉上的一般。长生注视着将绝那张平静的脸,脑子里不禁起了一个荒诞的念头。他觉得就算此刻猛地天崩地裂了,将绝也不会露出半点慌乱之色。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自己才习惯了将绝的存在,才能和他毫无负担地说着狂言。
“是吗?你是这么想的?”将绝不知道长生的想法,他半阖着眼低低地反问了一句。男人指尖稍一用力两个见底的酒坛便化成了齑粉,他那低沉的嗓音同时在空中响起:“可惜你错了。纵使我不再酩酊大醉,这个世界上也总有几件我做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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