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惹来了雍国公的兴致,他藏在袖下的手捏了捏,这王府,谁都好,独他的夫人,聪慧有之,不是善茬。
他素来庆幸娶了梁斟,也素来防着梁斟。
他将那本就没有多大的眼睛一觑,除了聚光,怕没什么动人之处了,闻说当世皇后是万里挑一的美人,生出的儿子,却好似没有继承多少优点。
雍国公落座在厢庑厅内的正椅上,好以整暇地看向自己的夫人。
梁斟算起来是他的表妹,他的大舅舅梁策,一共得两个女儿,一名斟,一名酌,斟女容貌昳丽,为人大方,酌女,生为庶,不得宠,淑婉有之。
斟及笄后,便嫁了雍国公,和着出宫建府的喜,雍国公迎了她回来,而酌,至待嫁年,依珍妃的好意,做了媒嫁给了赵祚。
这凰终归凰,雀总为雀,谢无陵打量了眼前的女人,又回想了一番那日接风宴上匆忙一面的梁酌,心下也不知为何,不自觉地舒了口气。
“王府琐碎事忙,梁斟打理府里事务已是耐着性子了,再将这堆名帖也给了梁斟,梁斟怕一气起来便都给烧了。”
梁斟话里仍带着几分闺中的娇,不知道是雍国公惯的还是她不知收敛,又或是故意而为。
“那便烧了吧。”谢无陵侧身抬手指了那一桌名帖。
雍国公的目光却在这时从他的夫人身上转到了谢无陵身上:“哦?京中权贵,平之竟一位都不想结交?”
“平之如有想结交的,不请也自去。这点,国公应当已体会过。”
“可我听小厮说,平之想出门走走,那修可就疑惑了,”雍国公微顿,又道,“平之不想结交权贵,那又是想去何处?”
梁斟听到雍国公语气微顿,便兀自奉了茶后,离身而去。谢无陵看着梁斟离去前,还不忘唤了小僮将那些帖子一并带走,这才生了笑,将这幕记上心头,才应道:“街巷茶肆。”
“我这处的茶,竟不合平之口味?”
“还凑合,不过平之吃百家饭长大,说是不挑,却还是事多,就偏爱吃别人煮的。这泡来的茶,有什么好吃?”
“那午后便让个小厮跟你同路,有什么事也好照应,”雍国公那不大的眼里合着的精光还未散去,“到底先生初来乍到,对扶风还不熟,若是伤了摔了,我来日可不好同住持交代。”
谢无陵回身,看向了院里的那株杏树,二三小枝攀上了青瓦。
照应?还是……
“这一隅天地,哪里关得住呢。”谢无陵低声喃言。
“什么?”
“平之说,国公有心了。”
雍国公为何带他来扶风,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各为所需,各取所需。
送走了雍国公,不多时便见着一小厮,与那小厮同来的,还有一少年。
少年着锦衣,却只簪了木簪子,眉目瞧着是有几分清秀,鼻梁却要高些,看起来更像是胡地的少年。
早些年谢无陵在西北时有幸见过胡姬同当地百姓生下的混血小郎君,比旁人总是要好看些。谢无陵那时性子还野,还和一混血少年结做兄弟,只是来年未曾有机缘再入西北。
到底这西北黄沙漫漫,戍边的将士尚有家书不达,何况两个小儿,几月后自然断了联系。
现在也偶有听闻说那西北不太平,为了糊口,边地人贩本多是买卖胡姬,结果扶风大族起了享乐的风气,纨绔世子不单只收养胡姬,胡地少年也有收留的。
现在瞧来,雍国公也当是这个中一份子。
“叨扰先生了。”这胡地少年上来便向谢无陵作了文人的一揖。
“小哥儿客气了。”谢无陵复还礼。
“在下桑落,”胡地少年礼后收手,一边报了名来,也顺势虚扶谢无陵一把,才道,“国公让我给你送个小厮来。”
“昭行谢平之。”谢无陵颔首,眉间起了笑,“辛苦您了,不知平之可否讨您一个名字?”
桑落闻着“昭行”二字,明显眸色亮了亮,但转瞬便皱了眉头,又重复了方才的话道:“在下桑落。”
“小哥儿不愿说。唉。”谢无陵接了一叹,这话听着是他的喃喃语,桑落心下门儿清,是说与他听。
每个胡地少年都应是有胡地乳名的,只是中原人爱给他们的宠物搭个新名,就像新生一般,其实不过自欺欺人,只是中原人乐得这形式,那些个被打怕了教惯了的胡地少年,自然也,乐得。
“桑落原有胡名,只是太久了,忘了。”桑落的眼光却暗暗瞥向了那同路来的小厮,不过须臾便收了回来,“桑落闻说先生只吃煮的茶?”
“嗯。”谢无陵两三步又归了他树下的那方榻,盘腿坐着,“怎么,小哥儿会煮茶?”
“不会,但想同先生一路尝尝。”桑落说着这话,目光又投向了那小厮,向是在征得同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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